“放肆!”徐珵錫袍袖一甩,將沈禾歡推倒在地。

軟軟的草坪摔著一點不疼,沈禾歡坐在地上,就著明亮的月光仰望徐珵錫的臉,情急之下提高了聲量:“殿下身中數毒,故而自小身體虛弱,至今仍餘毒未清,殿下難道不想知道誰下的毒手,難道不想獲得一副健康的身體嗎!”

“你還真是敢講!”

“妾身傾慕殿下已久,卻礙於身份不能接近,只能出此下策!”

“一派胡言,閉嘴!”徐珵錫抬腳將沈禾歡踹下一旁的觀景池。沈禾歡眼疾手快地抱住他的靴子,竟硬生生把倚著闌干重心不穩的皇子殿下一起帶下了水。

池水不深,只將將沒過站起的兩人腰間,但天氣已入了秋,一陣涼風吹過,溼衣貼著寒氣透體。

徐珵錫就有些遭不住了,身子發抖,嘴唇也有些泛烏。這樣的神情,與沈禾歡記憶中白閱臨終時最虛弱的模樣重疊到一處。

和著溼衣,她緊緊擁住面前的人,用力得像要把他融進自已的骨血裡。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放手……”

“瘋女人,快放手,讓我上去……”徐珵錫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禾歡忙將他攙扶上岸。兩人的衣物都已溼透,一時也沒有乾淨的替換。禾歡顧不上自已溼答答滴水的襦裙,殷勤地替他擰乾袍袖與衣襬。

“所以都說不要激動了,你這樣我更心疼了。出來有沒有帶下人?”

徐珵錫神色古怪地盯著她,說,有。

“我幫你叫他過來?”

他默然,只把眼珠子上下溜了禾歡一遍,意思不言而明,就你現在這樣尊容,想去叫誰?

“你快滾吧。”

禾歡終於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臉凜然地拍拍胸口:“好好,那我先撤了,明晚這個時間,我再過來找殿下哈!”

“不必,明日我不會來。”

“到你府上登門造訪可能要麻煩點,那我便麻煩點!”沈禾歡歡快道。

即使渾身溼透,她離去的身影與步伐卻顯得格外輕巧,最後還又留下一段大不敬的厥詞。

“常言道: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你可千萬別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來替你挨這個剮!”

萍兒震驚於自家主子出門鬼混一晚,竟然像條落水狗一樣溼漉漉地跑回來。更震驚的是,禾歡回來以後,眼神興奮明亮,臉上一直泛著可疑的紅暈。

“沒發燒啊!”萍兒貼貼她的額頭,“莫不是被什麼魘住了?”

被萍兒塞進浴桶裡的禾歡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好萍兒,明兒就幫我通傳一下,讓我能和我那太醫堂裡的大哥見上一面!”

雖說沈禾歡上輩子為了照顧白閱,自學了醫學的皮毛,但還遠沒到一眼就能望聞問切診出毛病的程度。當時在徐珵錫面前,禾歡不過是按照宮斗的套路,詐了他一句。既然徐珵錫後來沒有否認,說明他知道自已確實是中過毒。

那首先可就得認認真真想辦法把他身上的癥結弄清楚,治好了。奪嫡一事,尚不可操之過急。她圖的是和白閱兩人長長久久,自然是身體最重要了。

禾歡身體的原主當初之所以能這麼快當上淑妃,一方面也是因為家境不錯。她父親是有些權勢的朝官,還有個在太醫堂中的長兄。前幾日不巧她的長兄不當值,她便又多花幾日熟悉了些環境,但願別在親哥面前露出什麼馬腳。

按例冷宮的妃子要延請太醫,也必先報與皇后知曉。也許皇后不至於從中作梗,但禾歡知道自已主動求請這些也討不找什麼好的說項。於是,禾歡的大哥沈和年便仍是傍晚時,尋了個由頭,提著藥箱悄悄入得她宮中來。

人高馬大的青年進來先將袍擺一撩,便單膝跪在她榻邊:“臣沈和年,奉命來為娘娘把脈。”

躲在床上裝睡觀察情況的禾歡心裡一咯噔,咋的這麼生分?這地方就我們仨在,你還要在萍兒面前演麼?

她拿不準他們兄妹之間的相處模式,姑且按著最不出錯的辦法,怯怯喚了一聲:“大哥……”

那半跪在床邊的人登時便站起來,湊上前欣喜道:“禾歡,你可算不生我氣了!”

嘶,你可別說,她這一家子還真是外貌基因都不錯哇。禾歡默默藏住被大哥帥了一臉的事實,淺淺一笑:“怎麼會呢。”

“唉,太好了,我還以為是之前你讓我配……那種藥,被我拒絕,才害得你變成這個樣子。我這次專門依你的配了帶來!歡歡,你最近可好?需要什麼東西,家裡能為你做些什麼,儘管同大哥說!”

配什麼藥?你妹挺想聽你細細講講。

但禾歡一時沒能答話,眼圈先紅了。

這個大哥態度太親切,讓她想自已的家了。

穿越之前,沈禾歡家裡有個小七歲的弟弟。儘管父母重男輕女,總是寵弟弟,更沒少讓她帶弟弟讓著弟弟,但也不曾讓她缺衣少食。和白閱在一起之後,她回家的次數少了,心裡感覺十分虧欠家人,逢年過節就給家裡打些錢,弟弟高中起的學費與生活費也都是她在供。後來,因為要給白閱治病,她的錢也花得一乾二淨,還倒欠了不少……唉,也不知道自已走後,他們過得怎麼樣?但願她欠下的債務別影響到弟弟的升學吧。

思來想去,不覺眼淚又潸然而下。

她這一哭,讓面前的大哥慌了神,掏出個帕子給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這幅小心翼翼的珍惜模樣,讓禾歡心裡越發痠軟一片,真想撲進他懷裡大哭一場。

禾歡心中警鈴大作,趕緊敲打起自已,怎麼回事沈禾歡?這狀態可不太好,最近情緒接連失控,哭過好幾次了吧。快點振作起來,這樣情緒不穩定,怎麼和白閱在一起?

她拭了淚水,道:“大哥,許是最近遭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忘了這些了,你說的藥,是什麼藥?”

青年漲紅了臉:“便是,那種,床笫之間……”

禾歡苦笑:“那怕是一時半會用不上了。”她又想了想,改口道,“也不一定,先給我罷。”

沈和年從懷中掏出個白淨的細口瓷瓶。瓶口有軟木塞子塞著,搖一搖,裡面丸藥叮噹作響。

“此藥白色無味,直接服用的話,約一炷香後起效,也可碾碎了放入食水裡,效果稍好一籌,若是摻入香爐直接於帳中點燃,即時便能見效用。”

“多謝大哥。”

“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麼,歡歡,如何讓聖上回心轉意,你可是有什麼打算了?”

禾歡搖搖頭:“皇上恐怕是很難回心轉意了。我想請大哥另外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沈和年笑道。

“請大哥幫我查一下大皇子殿下的脈案簿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