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武萬沒想到,大哥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鉗著蘇綰寧雙臂的婆子見狀,立馬識趣的鬆開手,退到後面。

“爹。”

蘇綰寧揉了揉手腕,滿臉委屈,

“他們冤枉我。”

蘇成文皺著眉,看著這個不省心地女兒,輕嘆了一口氣。

他風塵僕僕的趕回來,還未入京都城門,便已經聽說了賭約的事情。

怕女兒吃虧,他一刻不停地直衝到了前廳,入眼的便是蘇成武揚言要替自已清理門戶,不禁怒_上心頭。

“你說寧兒聯合戲子設套,詐騙錢財,可是親眼所見?”

蘇大爺黑著臉,一雙眼睛直盯著蘇成武。

“大哥。”蘇成武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了一眼還跪在地_上的綠環,立馬甩鍋道,

“是這個丫鬟說,有證據的。”

他恨不得立馬將這燙手的山芋交到蘇成文的手裡。

綠環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自家小姐,隨後一咬牙,一跺腳,當著眾人的面質問道:“大爺,二小姐做了這等品德敗壞之事,難道您還想包庇她不成?”

一-句話便將蘇成文架在了道德制高點上。

可蘇成文並不吃這一套,單刀直入:“你可有真憑實證?”

“當然有。”

自那日撞見綠裳拿著厚厚一信封的銀票,

綠環就開始偷偷跟蹤她,發現她和那入京的異邦客商頻繁接觸,

“那個哈祁兒收錢辦事,如今我已經找到此人,可以讓他指證。”

“人在何處?”

綠環左右環顧,壯著膽子說道:“老爺您一向偏袒二小姐,我不放心把證人交給你。”

“好,好……”蘇成文拍著手,一連說了好幾個好。

一個丫鬟,懂得這麼多,甚至還會威脅主子,若說是她自已的主意,蘇成文鐵定不信。

這綠環背後,定是有高人指教,但現下他無法細究。

他了解自已的女兒,雖說性格乖張,卻不會無辜陷害他人。

只是看客們不懂,一雙雙眼睛不停地在蘇大爺父女二人之間徘徊,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內幕。

蘇綰寧無視眾人的目光,堅定說道:“那不如交給官府來審一審?”

陳雲升的臉色一寸一寸地變黑,腦袋嗡嗡作響。

還不等他拒絕,蘇大爺便已經在眾人面前表態:“既然這樣,正巧誠王世子也在,世子向來公正不阿,由他來審如何?”

人們這才只注意到,蘇成文的身後,還站著一位身著白青色長袍的公子。

他緩緩走到人前,腰間的玉佩伶仃作響:“蘇老爺謬讚了。”

蘇綰寧心下猛地一揪。但看林昭彥的模樣,該是沒認出自已來。

誠王世子在蘇城時便有斷案如神的名氣,且大公無私。

綠環先陳雲升一步,跪在了林昭彥面前。

“那名戲子住在城北客棧,還請世子將其抓回,為蘇家肅清敗類!”

北苑領了命,帶人去客棧抓人。而林昭彥卻轉身問蘇綰寧。

“你可認得哈祁兒?

蘇綰寧不緩不慢地回道:“認也不認。他是剛入京都的客商,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你胡說。”綠環跳起來指認,“你分明是從班主那裡重金買了賣身契,他們籤協議的信件都在這裡。

綠環摸摸索索地從胸口拿出一封信。這是她在戲班子後臺,連翻了好幾天,才在班主的箱子裡搜到的。

這可是鐵證。像是已經看到了勝利,綠環挑釁地看向蘇綰寧,卻被對方翻了一一個白眼。她在心裡默罵:死鴨子嘴硬,看你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林昭彥接過那封信,眉頭早已擰在了一起,問道:\"你確認,是這封信嗎?”

“是的,這封信就能證明二小姐早就懷了陷害陳公子的心思....\"

話未說完,那封信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她的面前--那是一張空白紙。

“怎,怎麼可能?”綠環舉起手中的信,不可置信的翻動著。她明明記得,剛從戲班子拿出來的時候,是有字跡的:“是你掉包了對不對?”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蘇綰寧嘴角微微上揚,笑意卻不達眼底。

陳雲升抓過信件,眼神像是能吃人一般:“他一個戲子,若不是有人指使,怎麼可能突然開始行商?”

面對質問,蘇綰寧倒是有些奇怪:“還不興別人改行嗎?”

一句話,倒是讓陳雲升憋出了內傷。早就聽聞蘇二小姐說話能將人氣死,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兩方還在爭執中,哈祁兒已經被兩個人架了上來。起初,哈祁兒還掙扎了兩下,但在兩個大塊頭面前,他顯得太過弱小。

在看清林昭彥的模樣時,眼神有片刻的慌亂,顯然是想起了前些日子曾見過此人。

陳雲升怨恨地看著這個騙了他大半家產的人,卻不得不將其視為救命稻草。他抓著哈祁兒的肩膀,用所學不多的異邦話,逼他說出真相。

哈祁兒立在原地,直到陳雲升被北苑強行帶走,才用流利的中原話說道:“陳公子,你失信在前,誹謗我在後,原本看在蘇小姐的面子上,我不準備向你索要違約金,沒想到你竟然恩將仇報。”

周圍瞬間炸了鍋,沒想到竟然看了一出東郭先生的戲碼。

“你,會說,中原話?\"陳雲升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將這句話說出來。

隨即便反應了過來。

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是蘇綰寧設的圈套。

戲子的線索是她故意暴露的,與哈祁兒產生爭執是為了讓陳雲升認為自已有機可乘。

“既然事情已經明瞭,你們還有什麼狡辯的?”

蘇成文一直沒出聲,如今終於憋不住了。

綠環抬頭看向自家小姐,想要求救,卻看蘇婉兒臉上一片漠然。

“大伯,是侄女教管不嚴,以為綠環的父母兄弟都在府中,該是個本分的人,沒想到她竟然生出了謀害二姐的心思。婉兒願意受罰,只要不讓姐姐與婉兒因此心生嫌隙便好。”

蘇婉兒跪在蘇成文面前,低著頭顱,看不清神色。

蘇成文有些猶豫。

綠環卻是渾身冰冷,這言語間的威脅已經足夠明顯,畢竟她的親人,都是蘇家的家僕,若是說錯話,她的家人也會跟她一樣,遭了殃。

“蘇綰寧,你仗著自已的身份,胡作非為,從不顧及蘇家的顏面。\"

綠環發了狠,將所有罪責都攬了下來,

“今日沒扳倒你,做鬼我也會纏著你!”

說完,在眾目睽睽下,綠環一頭撞向柱子。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還好北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腦袋上,也只是破了皮,並無性命之憂。

“你是死是活,應該交給官府定奪。”

敗局已定,陳雲升見狀也只好認命。

“蘇小姐,我不該聽信這呀鬟的話,冤枉你。我承認自已輸了。”

輸得一塌糊塗,從今以後,他將揹負鉅額債款苟活下去。

可是在他即將轉身離開時,蘇綰寧叫住了他。

“你難道就不想看看,贏了你的人,是誰嗎?

陳雲升還覺得納悶,只見一直默默無聞地巧娘緩緩摘下臉上的面紗,一道猙獰的疤痕正從右額劃下,一直劃到了下巴。在場不少人都被嚇到了。

“鬼,鬼啊!\"陳雲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四肢亂竄,連連後退。

只有蘇綰寧毫無俱意,輕笑道:“我救她的時候,她的臉就被劃成了這樣,大家不要怕。”

蘇綰寧是在山路上撿到的巧娘。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蜷縮在路邊,她的身後,有一道長長的血痕,想必她是爬了很久,才爬到山道上的。

起初只是以為這是一位是不慎跌入山谷的姑娘,可是送去醫館以後,她才知道,這個女人的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只是這個孩子,並沒有保住。

巧娘醒來後,幾天都沒說話,她的喉嚨也受了損,只能支支吾吾的慢慢恢復語言功能。

後來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的夫君,要娶蘇府的二小姐。”

轉而,蘇綰寧半蹲在陳雲升的面前,好奇道:“但是,你為什麼這麼怕呢?這不是你的結髮妻子嗎?”

一層激起千層浪,蘇綰寧這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說陳雲升是個孝子,為了救治孃親散盡家財,可是從未聽說過,這位孝子,竟然已有家室。

“我不認識這個醜女人,更沒有什麼妻子,蘇二小姐,你若實在看不上我,大可直接拒絕我,何必如此折辱我?”

巧娘擋在蘇綰寧的面前,她第一次直視著這個男人。

若是以前有愛,那麼在失去孩子的那刻,愛便消失了;

若是以前有恨,那麼在她徹底看清這個男人的面目後,恨也消失了。

“是我求蘇小姐,讓我證明自已,不是你口中的那個累贅。”

她不愛這個男人,也不恨這個男人,她只是要證明,一直以來,他才是那個累贅。

“你在外經商失敗,欠了鉅款,是我日夜做工,給你補了虧空。”

孃親病重,你整日不見蹤影,是我侍奉左右,給她送終。

但是最後,你卻嫌棄我是你迎娶蘇家小姐的累贅,將我騙到山裡,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陳雲升,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沒長大,現在看來,你是沒有心啊。

陳雲升依舊不肯認,若是認了,他怕是再無翻身的可能。

“前些日子,我曾在好友的成衣鋪中見了陳公子一面。\"

林昭彥用扇子敲打著手掌,忍不住打斷。

“那時我便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陳雲升確認,自已並未見過世子,只聽林昭彥繼續說道:“我曾在衙門協助辦公過一段時間,有個女人拿著一個男人的畫像,找到衙門,說是自已婆婆即將離世,生前最後的願望就是見一下自已的兒子,但她實在是找不到丈夫了,所以求助衙門。”

不消說,周圍的人便已猜到那男人是誰。

果真,林昭彥緩緩道:“恰巧我看到了那畫像上的人,與陳公子簡直一模一樣。”

而尋夫的女人,正是她。”

林昭彥扇子一合,直指巧娘。他回到戶部,找到了陳雲升檔案。

原本不過是一件小事,但他還是敏銳的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這也是他跟著蘇成文回來的一個原因。

蘇綰寧驚歎於林昭彥的記憶力,只不過是尋常的匆匆一眼,便能認出來。

陳雲升癱坐在地上。

林昭彥既然已經認出了他,自然是將資料都調了出來。

失蹤的妻子,偽造的身份,哪一樣不招人懷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