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落一邁過朱雀內門,眼前豁然開朗,雨滴從簷上滾落,珠連成幕。她隔著雨幕打量著眼前朦朧的景緻,像是被什麼觸動了,索性就地站了會兒,才回過神來欲要撐傘。

這時,右邊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喊住了她。

“風二小姐,別發呆了,簽到處在這邊。”

她朝右望去,只見右邊的前方有一張長案,案上攤開著長卷,案前坐著一個小書童,正衝她笑。

“雨太大了,簽到處就改在了門邊的廊下,風小姐見諒。”

風落一聞言走過去,提起筆蘸了墨,邊寫邊自來熟地問:“小書童,你這麼小就出來打工啊,一個月多少月錢?”

“謝老闆要求我們薪資保密的,不能隨便告訴別人。”小書童搪塞過去,低頭看了看她的簽名,憋了半天,實在沒忍住輕嘖了一聲,“風小姐,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你叫‘風落一’,這還真看不出來你寫的是啥。”

“風氏草書。”風落一感受到自已的字被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孩子嘲諷了,但她心態良好,只勾起嘴角,露出慣常的自信表情,“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簽名越怪,人越厲害‘。我現在打算免費給你再籤一個,籤你衣服上怎麼樣?”

“別別別。”書童低下頭翻了個白眼,“簽完到就去前庭那集合,待會兒有入學儀式。”

看著書童一臉嫌棄的送客模樣,風落一喜笑顏開,撐起傘就往前庭走去。

-

前庭已聚集了不少學子,因著下雨,人群比較鬆散,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閒話。

“誒,那不是風落一嗎?”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齊齊停下了攀談,出於好奇和看熱鬧,朝她的方向望去。

風落一裝模作樣地捋了捋頭髮,昂起頭來,對大家探尋的目光表達了充分地接受,她朗聲道:“謝謝大家,我早已習慣了優秀。”

眾人:“......”

不知是誰揚聲喊了一句:“風落一,我想認識你很久了!”

風落一循聲望去,目之所及有一個正被簇擁著的錦衣少年,長髮高高束成馬尾,燦如星辰的眸子正亮晶晶地看著她。

風落一尋思著,憑藉她在京城裡日日沒事找事的過往經歷,這群學子中至少有九成都該認識她。但她每日發瘋的行程實在太趕,並沒來得及認識他們,不過這個少年倒是有點眼熟。

她細細端詳了幾秒,此人濃眉大眼,模樣俊俏,確實很難不給人留下印象。

風落一一邊努力回憶著這少年是何許人也,一邊見這少年撥開人群,邁步朝他走來,長長的馬尾隨著他的步伐左右搖晃,給這人平添了幾分恣意。

他走到近期時,風落一也終於想起來了,自已曾經在護城河邊見過這人攆鴨子,他身後的隨從一面手忙腳亂地護著唯恐他失足掉河裡去了,一面聲嘶力竭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千萬別糟蹋身上定製的華服。

而錦衣少年此時也在冥思苦想,他下意識捏了捏自已的下巴,邊捏邊再次對風落一進行了從上到下的打量。打量了好幾遍,他還是不解這眉清目秀,長相偏溫柔的姑娘,怎麼會是傳聞裡每天招搖過市的鬼見愁。於是他開口確認:“你就是風落一?”

風落一點頭應了,但還是沒想起來對方的身份:“敢問閣下是?”

“小爺正是京城‘狗都嫌榜’排名第二,永安侯府世子,齊跡暇。”少年朗聲說。

奇蹟俠?風落一鼓掌:“好名字!那榜首是誰啊?”

齊跡暇痛心疾首道:“正是閣下!本人之前已連續霸榜三年零五個月,今年本該是第四個年頭,可閣下從天而降,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我的榜首。”

身後有人竊竊私語:“這個榜有必要爭嗎 ......”

還有這種榜?真是好東西,風落一頓時更自信了,與少年對視的目光中也流露出幾分假惺惺地抱歉之感,她欠身一禮:“太遺憾了,世子,你還需多多努力才是。”

“你說得沒錯。”齊跡暇重重點頭,“所以我才非常想要與你結交,學到鬼見愁、狗都嫌的真本事!”

吃瓜到這,眾人對他倆交流病情頓失興趣,紛紛轉身和身邊的友人再續之前的話題。不巧恰在此時,一聲驚叫穿透雨幕,落到眾人耳裡。

“死人了,死人了——”

書院應該是祥和、寧靜的,這三個字怎麼會出現在書院裡呢?

“怎麼回事?”

“聽聲音是從南邊來的。”

-

前庭就在朱雀內門不遠處,那聲驚呼似乎離得不遠,按距離算正是在內外門相連的朱雀長廊。

這豈不是說明,就在此地不遠處,有書院內的人死了?學子們都是少爺小姐,哪裡遇到過這種事,想到這層,皆面色大變,亂作一團。

風落一皺了皺眉,出了這種事,書院裡主持大局的人怎麼還不出現?

幸好,下一刻,一位文人打扮的青衫男子就領著一眾書院護衛來到了前庭,此前風落一就聽聞這些護衛皆是大豐首富謝思溫從自已商會調的。他們早年跟著謝老闆四處做大生意,也算是見過場面,果然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那為首的青衫人衣襟飄然,與衣衫同色的髮帶鬆鬆綰在他發頂,剩餘的長髮則披垂在身後,便頗有些文鄒鄒的氣質。他向大家一拱手,嗓音溫和卻擲地有聲:“在下容易,是謝先生的護衛,暫領學院總監事一職。諸位莫怕,方才是有學子發現朱雀長廊邊有一具男屍,我已派人去請了大理寺。開學儀式推後,煩請諸位學子先在此等候。”

一位學子問:“那殺人兇手還在學院內嗎,我們會有危險嗎?”

容易道:“學院今日只進不出,那屍體被發現時尚有餘溫,想來兇手若沒有絕頂輕功,便九成機率還在院內。不過無需驚慌,方才我等耽擱,正是將逗留在學院各處的學子都帶來了前庭,我們會在此保護你們的安危。”

學子們稍稍放下心來,又因為看不到案發現場的情況,便不那麼害怕了,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他說他叫啥?”

“容易?這是個名字?”

“他說他是啥?”

“首富的護衛?護衛不是舞刀弄槍的嗎,能是這打扮?”

“這真的不是什麼賬房先生嗎?”

......

齊跡暇用胳膊肘撞了撞風落一,湊近她小聲問:“你哪個門進來的?”

“真是不巧。”風落一搖了搖頭,嘆氣,“正是朱雀門。”

“你路過的時候沒發現屍體?”

風落一沉思:“那位容監事說了,屍體尚有餘溫。死者未必先於我進朱雀外門,有可能是我入學簽到後才來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真沒看到。”

“這樣的話,你不怕嗎?”

“世人真正畏懼的,恐怕只有皇權。”風落一小聲地大逆不道,“死人,見多了就不怕了;而皇權,越見識越是心中生畏。”

齊跡暇尋思著,這風落一確實膽大,居然敢對才認識不到一炷香時間的人發表這種言論,不過這話倒說到點子上了,他也是這麼想的。

“噢抱歉,忘了世子也算是天潢貴胄。”風落一面不改色地補了一句。

“沒關係,你姐姐是靜王妃,你也算。”齊跡暇拍了拍她肩膀,“我看你才進來沒多久,嫌疑應該挺大的,待會兒受審就別說這話了,主要是麻煩。嗐,還好小爺我是從白虎門進的。”

風落一瞥他一眼:“從白虎門進,就能洗清嫌疑了嗎?”

“至少嫌疑比你小。”齊跡暇回道,“真想去現場看看啊,不知道是哪個倒黴少爺。”

“你可當心,沒準下一個倒黴少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