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佑十六年,初春。

京城的春天總是下著連綿不絕的雨,這場雨已下了三日,京郊的道路泥濘難行,給前來入學的世家子弟徒增了不少煩憂。

然而憂歸憂,這學還是得入的。畢竟自個兒都上了入學的名單,半途而棄,豈不是不給皇帝面子。

大家早心知肚明,當今聖上可能是皇帝當久了,其腦子裡陡然間就有了些驚世駭俗的想法,這其中之一就是——在穗佑十年的某一天他覺得國庫不充盈,於是約談了大豐首富。

約談的內容不得而知,但三日後,京郊的玉山別宮就改名叫了興賈書院。十日後,朝廷頒佈了一個新的詔令。這詔令洋洋灑灑數百字,其中一半是對聖上對國庫之空虛的憂思,另一小半是對國之棟樑的希冀,剩下的部分才是具體內容。

大意是,整個豐國四品以上的官員、各地有名望的世家中,甚至包括皇帝本人在內,若有年齡在十六歲到二十五歲,且未婚未入仕未參軍的子女,便需擇一入興賈書院學習如何行商。

這詔令的迷惑程度足以讓所有達官貴人抓耳撓腮,不解其意。士農工商,商排最後,這是讓我們士人的子女去做商人?

大家迷惑歸迷惑,卻沒人敢質疑聖意,於是這與眾不同的學堂,在第二年春天便有了第一批學子。

現下,正是第二批學子入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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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萸是南陵太守的獨女,南陵遠在豐國的最南邊。文小萸一路北上,舟車勞頓,好不容易進了京城,這才歇息了幾日,又得冒雨趕去京郊入學。

京城的權貴子弟們對於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她心中忐忑,在馬車裡緊攥著自已婢女的手,一刻也不敢松。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了,婢女扶著她下了車。她抬眼望去,眼前白玉砌成的大門上寫著“朱雀”二字。

門口接引的人問道:“這位小姐是來入學的嗎?”

文小萸“嗯”了一聲。

接引人看了被她拉著的婢女一眼,輕聲提醒道:“書院規定入學不能帶僕役,眼下時辰快截止了,這位小姐就莫要再耽擱。從這扇朱雀外門門進去之後,沿著廊橋一直走,就能到達朱雀內門,在門口簽字登記便可完成入學。”

婢女安撫地說:“小姐莫怕,這學院啊,雖然平日裡不讓人出去,但是書信往來、收寄物件之類還是可以的。小姐在這裡要是缺了什麼,就寫信告訴我,我立刻給小姐送來。”

文小萸心中再萬般不捨,也不敢誤了入學的時辰。她向婢女辭別,便揹著行囊踏入了朱雀外門。

內外門間相連的廊橋也是白玉砌成的,文小萸從未見過這麼奢華的建築,想著時間應該還夠,便不由得邊走邊多看兩眼。

廊橋外是她從未見過各種奇珍花木,排列組合得相得益彰。文小萸爭分奪秒地欣賞著,下意識覺得角落裡一株灌木好像有些不對。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文小萸仔細思索著,這才發現這灌木叢下面的土地好像隱隱帶著紅色。

她急走幾步,定睛望去,就在看清的那一瞬間,她腦中“嗡”地一聲,不由得失聲驚叫——

那裡躺著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