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世子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兇手要是真敢動他,他就反手把兇手綁了交給衙門混個名聲。

他自言自語道:“不管這案子複雜與否,這回至少得大理寺少卿親自來了,畢竟這些膽小鬼的爹孃可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確實是這個理,滿書院的公子小姐,刑部當然不能怠慢,四品官員親至方能表現誠意。

“不過麻煩也很大。”齊跡暇繼續預判,“畢竟人命關天,書院安保工作不到位,學子受驚,王公大臣的矛頭定要找個人對著,一時半會肯定消停不了。”

他陡然意識到什麼,一拍大腿:“糟了。”

風落一看向他:“怎麼了?”

“我隱約記起來,聖上將書院一事交給了睿王殿下,他......是我的親堂兄。”

大豐朝民風開放,男女平等,婚嫁自由,一夫一妻,穗佑帝卻是漏網之魚。為綿延國祚,穩固社稷,歷代豐帝除皇后外,還能再娶兩位妃子。

年逾半百的穗佑帝前後娶過多達五個女子,子嗣運卻不怎麼樣。唯一的公主幼時溺水薨逝,那四位皇子也各有各的毛病——相傳大皇子宗昂多年前與帝爭執,被褫奪太子之位,之後便一病不起,再未露面;二皇子宗景是如今的東宮太子,能力上佳,素有賢良之名,卻是個天生的藥罐子;三皇子睿王宗昆,以平庸出名;四皇子靜王宗晏則是個能不說話絕不說話的主。

這兩年東宮病情每況愈下,難繼承大統;穗佑帝年近花甲,自然得早做打算,又私心不想傳位給靜王,便開始著重地培養睿王。奈何睿王殿下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穗佑帝交給他的事,沒有一件是沒出差錯的。這不,書院一事還沒開始,又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齊跡暇哀嚎起來:“我就想單純地想吃個瓜看個戲啊!三堂兄要倒黴,姑姑就得跟著倒黴,姑姑倒黴我爹也得倒黴,我爹倒黴我不也得倒黴,啊啊啊啊啊——”

“節哀,世子。”這回換風落一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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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跡暇的哀嚎小聲但持久,風落一沒再管他,餘光覷到容監事往朱雀門去了,不一會兒,帶來了三個人。

那三人穿著便服,一人為首,一旁的容易稍稍落後他一步,而另兩人則落後了一大步,樣子像是為首那人的屬下。

“咦,少卿還真來了。”齊跡暇不知何時停下了哀嚎。

風落一睨他一眼:“不嚎了?”

齊跡暇眉宇耷拉著,有氣無力地說:“乾嚎沒用,聽天由命吧。”

“那你跟我講講那三人是誰吧。”

雨不知何時停了,有人收起了傘,有人仍舊撐著。有人看見前方多出的三個人,噤若寒蟬;有人仍自顧自地與旁人閒聊,一無所覺。

齊跡暇奇道:“你不認識?你不是整天走街串巷雞飛狗跳嗎,你居然不認識?”

“我走街串巷也不會竄到大理寺去啊!”

風落一打量著為首那人,確認自已是真沒見過。這大理寺少卿沒穿官服,只穿了件樸實無華的深靛色常服,眼下似有青影,疑為案牘勞形所苦。

齊跡暇問:“看出什麼來了?”

風落一略一沉吟:“胚子好,加班加得臉都垮了,還是挺帥。”

“我信你是真沒見過了。”齊跡暇認真答題,“大理寺少卿,葉知譽。寒門出身,科舉連中三元,殿試時受帝賞識,入職刑部,平步青雲,不到五年就升到了大理寺少卿。

“他身後那兩位下屬是大理寺左右司直,個子高一點的是左司直曾可儀,身形胖一點是右司直潘行。”

“真可疑,判刑。”風落一默默記下。

望著風落一絞盡腦汁記人名的樣子,齊跡暇在驟然之間產生了莫大的優越感和滿足感,他心想:雖然我暫居榜二,但這京城我可是萬事通——你不認識的人我認識,你不知道的事我知道,那還是我比較厲害。

風落一全然不知道身旁這位世子在想什麼幼稚的事情,她全神貫注地打量著葉知譽,正巧這時,從來了這就一直沒開口的葉少卿好像察覺到了她明晃晃的視線,轉眼朝這邊看來。

目光相交之際,風落一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這人的目光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鋒利得如劍出鞘一般,目之所及摧枯拉朽,風落一隻與他對視了一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轉開視線。

下一刻,葉知譽抖了抖了手上的紙,念道:“龐敦,風落一,夏曼,李柏頃四位,麻煩出來。”

他的聲調不高,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意味,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所有的學子都瞬間反應過來,是大理寺的人來了。與此同時,被點了名的人紛紛臉色蒼白著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風落一可能是這四人其中唯一一個面色沒有明顯變化的,她只拍了一把自已的額頭,嘆道:“時運不濟,居然還真的落入了嫌疑人的範疇。齊世子,您下次可別再烏鴉嘴了。”

齊世子幸災樂禍地把她從人群中推了出來,邊推邊涼颼颼地說:“風小姐,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不是在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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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嫌犯一字排開地站著,隔在了大理寺三位官員與其他學子中間,兩男兩女,顯得十分平均。

風落一這時湊近了看才發現,葉少卿手中的那張紙正是從簽到處那長卷上裁下的,上面剛好有四個名字。

四人中的另一位小姐出聲發問:“大人為何點我們四人出來?”

葉知譽挑了挑眉,似乎在問:你說呢?

少卿惜字如金,但這位小姐的疑問不可能不回答,況且有個關聯的問題也是在場所有人想問的——

這四個人是其中有一位兇手,還是聯手作案?

潘行向前邁了一步,答道:“方才仵作查驗屍身,確定了死者大約死於三到四刻鐘之前。根據簽到處的童子記錄,剛好這段時間只有你們四位經過了朱雀長廊。”

那位小姐聲調拔高:“那又憑什麼斷定只有從朱雀內門進來的人有嫌疑?”

曾可儀連忙勸道:“小姐稍安勿躁,只是說你們有嫌疑,並沒給你們定罪。”

葉知譽突然開口問道:“你是風落一?”

一旁看戲的風落一:?

什麼意思,合著是指整個京城就只有她會無理取鬧是吧?

這位少卿不知是不是有意還是無意,用五個字罵了兩個人。那位小姐顯然還沒反應過來自已的質疑被暗諷為無事生非,風落一隻好自已接話了。

“誒。”風落一歪著腦袋閒閒地開了口,“我才是,大人莫非以前聽說過小女的名字?難道大人早就對小女好奇多日,夜不能寐,思之如狂,逮人就問?”

確認過說話風格,這位才是真風落一無疑。

葉知譽對她抱拳:“抱歉,是本官看走了眼。”

一禮畢,他直起身子,微微垂眼看向風落一。那眼裡半分歉意也無,反倒是帶著興味的打量,似乎眼前是一隻令人感到有趣的小花貓。

風落一當然看得懂他的眼神,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默默給他記了一筆。

這時那位小姐也回過味來,連忙道:“我不是,我叫夏曼。”

“夏小姐。”葉知譽轉而看著她,“為什麼斷定兇手在你們四人中。其一,內外門附近每隔不遠處皆有護衛看守,在眾人眼皮底下翻牆一來一回不容易。其二則是書院防衛不力,各長廊處恰巧沒有安排人看守,從而形成了良好的作案場地。其三,至於是否存在不會驚動護衛的輕功高手。呵,既有如此功夫,自然也沒必要專程來這行兇。”

“既沒可能翻牆,那兇手必然就在作案時間內經過朱雀長廊的人中。”葉知譽做了個“請”的動作,“而從兇案現場來看,基本可以斷定是單人作案。現在煩請四位隨我去朱雀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