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六十七年,岷國的親王齊克離,勾連孟國,在孟國的幫助下發動兵變,奪得王位,百姓流離出逃。之後,齊克離還大開殺戒,許多臣子皆落得滿門被滅的下場。老國君一脈甚至被趕盡殺絕,慘絕人寰。後人稱之為,“山傾之亂”。

“逃,快逃”,一個男人提著一把沾滿了血的劍,臉上也滿是血,不顧一切的大吼著。他身後的宅子燃燒著大火,龐大的火勢把天空和大地都映紅了,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燒掉。朱隱玄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臉,可那張臉是那麼模糊,他只能看到那張沾滿了血的臉拼命嘶吼的猙獰,他緩緩的向前走,想湊近些,可漫天的大火突然爆發將他和那男人都吞噬了……

朱隱玄猛的醒了,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打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他看看四周,沒有大火,也沒有宅子,他的手上還握著砍柴的柴刀。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了,夢裡的男人每次都那麼嘶吼,那場大火每次都那麼把一切吞沒。

他想,他可能是中邪了,他從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母親,只去請教過村口那個看起來有些瘋癲癲的鄭爺。那老頭子聽他說完,沉吟了片刻,突然提起身旁的柺杖,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那一下敲得不輕,當時不過十歲朱隱玄眼淚都快出來了,那老頭說:“小孩子家家的整天就知道胡思亂想,還大火,是不是又想來折騰我老頭子了?”然後又倒在石板上睡過去了。

朱隱玄不敢作聲。鄭爺喜歡靠在村口的樹上講故事,什麼英雄啊刺客啊君王啊,都能講的上來,直到有一次朱隱玄來晚了,被一堆孩子擠在外面,他靈機一動捧著蠟燭就爬到了老頭身後的樹上,這下聽得倒是清楚了,卻沒注意到手上的蠟燭悄悄的把樹上的枝葉點著了,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是樹下圍著的孩子們突然一鬨而散,他才注意到身後的異狀,把手上的蠟燭一丟,就從樹上跳了下去,正好砸在老頭身上……

後來那個老頭就換了駐地,不知從哪找了塊石板放在村口,繼續坐在上面講故事,只不過朱隱玄就不怎麼敢明目張膽湊過去了,只敢趁人多的時候躲在人堆裡聽聽,再後來孩子們也都又長大了,要開始幹活了,就沒什麼人聽他繼續講故事了,他也就開始整天在那塊石板上睡覺。

朱隱玄就這麼跟別人說過一次夢的事,之後就再也沒提過了。反正又沒帶來什麼危害,說多了還叫媽擔心,朱隱玄這麼想著。

等朱隱玄揹著砍好的柴火回家時,已經傍晚了,剛走到家門口就聞到了從屋裡飄出來的飯香味兒。

他還未來得及把柴火放下,就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媽,哥回來了!”一個身影從屋裡奔出來飛一般的抱住他,那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面板白裡透紅,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穿著一身破舊的布衣,也不能掩住她的美麗。

朱隱玄無奈的笑笑,揉揉她的頭,輕輕把她推開,把身後揹著的柴放下,女孩拿出一張手帕,沾了水,溫柔的幫他擦臉上的臉上的汗。

一個女人站在門口,臉上掛著笑容,呼道:“好了,趕緊來吃飯,怎麼半天不見就想念的像隔了一輩子一樣。”女孩和男孩趕忙應了一聲,進屋去。

“玄兒啊,明日跟媽去鎮子上趕集。”母親吃好了飯,將自已的碗筷率先收拾起來。

“哦”朱隱玄一個勁的往嘴裡扒拉著飯,含糊不清的答道。對他來說,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媽,那我還是像以前一樣自已待在家裡嗎?”舟舟突然站了起來看向母親。

“是啊”母親的臉上有些詫異。

“我也想去...”這幾個字像是從她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母親愣了愣,旋即臉上又掛上了溫柔的笑容,走過來,揉揉舟舟的頭,“舟舟果然是個乖孩子,年紀這麼小就想替媽媽幹活了,但趕集是個很累的事,等你長大點,媽媽再帶你去,好嗎?”

舟舟聽後不再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神色有些黯淡,坐下來繼續漫不經心的扒飯。一個腦袋悄悄的湊了過來“沒事的,舟,不去就不去唄,你想要的東西告訴哥,哥到時候幫你帶回來就是了。”朱隱玄的嘴邊還有幾粒米粒。舟舟只是搖搖頭不回話。

客家村實際上是一個由難民組成的村落。當年岷國動亂,大批難民出逃,穿越鄰國孟國的國境,安家避難。朱隱玄曾聽人說:村口的那個老頭曾經在岷國是一個頗有家資的富戶,發生動亂時,老頭子駕著一輛馬車出逃,車裡載出來的盡是當時宅子中的家丁,財產沒能帶出來一點。到了孟國後,開始變得渾渾噩噩,一把年紀,再也沒有年輕時的激情。託他逃得性命的家丁們都感念他的恩德,自發的照顧他的衣食。朱隱玄時常想,母親以前在岷國一定也是一個顯赫的小姐。母親有一口小箱子一直放在床下,箱子裡有幾本書和一把精緻的小刀,據母親說以前還有一個玉鐲子,不過剛到客家村時為了請人蓋房子,就典當了出去,剩下的錢倒是還剛好足夠為一家置辦家用,朱隱玄清晰的記得,當時母親這麼說時,雖然笑著,眼裡卻是難掩的落寞。朱隱玄也曾問父親去哪了,母親只是有些避諱的說在逃難中不幸去世了,更多的也就絕口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