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還未等我消化深究蕭貴妃的真實來意,整理好個中情緒。有個人從天而降,直接砸進亭旁的湖水裡,聲勢浩大,水花震起,霹靂嘩啦之間,周遭的物什全部都遭了殃。

阿珏迅速地抬起一隻手臂攔在我的前面。

水花四濺裡聽到有一個女聲尖銳的嘶吼:“華少卿,我要殺了你!”

珉宗這個武痴三更半夜還跟別人打架?

我探出腦袋朝折騰撲淋的水池望去,果然一池的花都被折騰得七零八落,太過暴殄天物了。

水花泥濘之間慢騰騰地直起一個人影,對方扶著自己的腰一邊哎呦地直哼哼,一邊朝我們打招呼道:“不好意思啊,別喊,別喊,別喊。老孃是縹緲峰的人。誤闖,誤闖,誤闖而已。莫慌,莫慌,莫慌,我不是壞人。”

阿珏聽聞對方自曝家門來處,收起了架勢,一步稍微錯開,讓出了我。

我朝左上角瞟見他一臉的面無表情,心下沉沉,調整氣息收起了先頭的情緒。招呼著那個泥水人,問道:“縹緲峰?上來吧?我認識你們江逸師兄。”

“啊,是嗎?在下江青玉。”江青玉一邊擰乾自己身上的汙水,一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邊好奇道,“你是誰?”

我盯著這個舉止大大咧咧卻長得秀美亭立的女子,客氣道:“在下寒谷弟子,宋丹雅。”

“啊!是你,你呀。”江青玉兩手一抱,還站在池子裡就對著我作揖道,“剛剛與人比武,打得興起,一時沒控制住。多有打擾,多有打擾,多有打擾。”

話音還沒落,便又聽到有人從遠處極速而來:“江青玉!你又到處闖禍!”

江青玉立馬小臉一板,身手敏捷地直接翻身跳上亭內,伸手拉著我擋在前面,高聲地振振有詞道:“師哥,我剛剛可是在正經比武吶。是雪寶頂那個牛鼻子小道出手沒輕重,才讓我擾了別人的清淨。我是無辜的。”

“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胡攪蠻纏,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願意和你比試?!”一個憤怒的男聲瞬間繞過我,伸手便提將起江玉青的衣領,嚴厲地教訓著,“這次回去,我一定要稟告師父。你這種睚眥必報的性子若不再改改,以後肯定得出大事,禍及宗門!”

“師。。。師父都說了這次讓我出來多歷練歷練。我就技癢想跟人比試一下,怎麼就變成睚眥必報了?”江青玉一手反握住江逸的手,不服地反駁道,“不比試,談什麼歷練?”

“犯錯還不認錯,還敢頂嘴?!看來一出門就把宗規戒律全部忘在腦後了。走,跟我去見三師父。看她不扒了你的皮!”江逸改一手拎著衣領不放,一手去抓對方的手,氣急敗壞道。

“師兄!!!”江青玉立馬縮了手,態度軟了下來,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瞧著江逸。

“別給我擺出這種臉色,剛剛不是很有能耐嗎?”江逸敲了敲她的腦門,威脅道,“再來啊,繼續跑啊?”

江青玉皺起了鼻子,指著我道:“師兄,這裡有人。”

“誰都不好使。我今天非要帶你去見三師父。”江逸試圖拖著她往亭外走去。

我尷尬地護著左手手臂上的衣服,這裡有一隻髒兮兮的手死命地扒拉著我的衣服,衣服裂紋正在越變越大,我無奈地出聲道:“江。。。師兄?”

江逸一臉兇相地對著我,頓了頓,才遲疑道:“宋小師妹。呃呃呃,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朝手臂上衣服挑了挑眉,微微笑看著他。

江青玉見江逸露出了間隙,趁機暴起雙腿直接去踢她師兄,以圖拉開距離。只是她的師兄速度更快,一掌直接批在她的兩腿上,鬆開領口,反手繳著她的雙手負在其背上,直接抓著她的後勃頸,按著不放。

這嫻熟的反應一氣呵成,流暢自然。

江逸壓著江青玉,客氣地換了口吻,向我介紹道:“宋小師妹,這是我的師妹江青玉。青玉,這位是寒谷的弟子,宋丹雅。你這般亂闖,快給人家賠不是。”

江青玉低著頭腦,翻著眼珠向我瞧來,突然問道:“你看著也不像是個病秧子啊?怎麼會輸給華少卿那隻大孔雀?”

我尷尬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江逸在她的腦袋彈了一個栗子:“江青玉,你再口無遮攔,胡說八道。今晚就罰你抄100遍靜心咒。”

“啊啊啊。。。要不得,要不得,要不得啊,師哥。”江青玉搖晃著自己的腦袋,一臉無辜地看著我,急道:“宋小師妹,我剛剛不是有意的,我就只是好奇而已,給您賠個不是。”

我擺了擺手道:“無妨。”

江青玉對我調皮地吐了個舌頭,便得意地看向自己的師哥。

江逸沒有理會她的小動作,只是隔著距離,問道:“宋小師妹深夜為何在此?”

“今晚星星多,怎麼不能多賞賞景色?”江青玉介面立馬說道,“師兄你個大木頭。”

江逸朝他的師妹揮了揮拳頭威脅道:“再多嘴試試。”

我看著眼前這兩小無猜親密打鬧的樣子,心裡湧上一種懷念。

“上次比武,那個,傷有沒有好些?”江逸拍了拍自家小動作不斷的師妹,突然問我道。

兩次比武兩次受傷。我默默點了點頭道:“好多了。”

“那,那就好。”江逸呼了一口氣,歉意地看著我,“我若是早些知道你有傷在身,我便是一定不會讓你比劍的,那一場應該我來替你。”

“哼,師哥,你的刀法都沒有華少卿的厲害,對戰也就是被捱打的份。既然是要換人上陣,”江青玉在旁邊涼涼道,“要比,也是我上去替你出一口氣。”

江逸滿臉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再狠狠地瞪向給自己拆臺的師妹。

我對這個快人快語的江青玉倒是心生好感,便道:“你師兄只是有意藏拙。若是他倆私下交手,勝負尤未可知。你無需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江青玉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再望著江逸,吃驚道:“你放水了?你居然敢沒盡全力?為何?你不怕三師父打你嗎?”

江逸滿臉無奈地敷衍道:“此事說來話長,等回去我再慢慢同你說。”

“難道師兄你是想把這個機會讓給我?”江青玉豁豁欲試地問道,“我來幫你一雪前恥!”

江逸的手迅速地拍在江青玉的後腦勺上,警告道:“三師父剛剛特意囑咐你不準上臺打架!”

江青玉試圖說理道:“所以我私下找他,要不是他剛剛使陰招,我定然是能夠幫你找回場子的。”

“你若真能打得過他,我也不攔你。”江逸看著江青玉嘆了口氣,道,“多事之秋,別亂跑。”話音剛落,卻突然眼神犀利地朝亭子上頭瞧去。

阿珏拾起桌上的杯子也往亭上砸去,可惜撲了個空。

有人瀟灑自如地從亭上飄下。一身張揚的華服配上一張張揚不屑的臉便直直地闖入我的眼簾。幾日不見,華少卿的氣勢似乎更加凌厲了起來。

江逸已經一手按住正要蹦起來的江青玉,甚至直接動手點了穴道才讓她消停。

“宋師妹,江師兄,許久不見。”華少卿就站在亭子外的石階,氣息收斂。

“華師兄。”我看向江逸,他倆的仇結得比我的大。

江逸盯著華少卿良久,才慢慢道了一聲:“華師弟。”

很明顯,江逸也看出了華少卿的功力又有所增漲。前後七天的時間還未到,這人卻以恐怖的速度不斷地成長起來。這麼變態的天賦,要超過自己只是時間而已。

強者和強者之前,差距只在毫釐。

華少卿微微點了頭,才一腳邁了進來。

今晚奇了,怎麼這些人都應約似地聚集在這裡?

華少卿在我的對面坐了下去,開口便是道:“宋師妹,身體可好些?。

我朝他地點頭道:“好多了。”

桌上空蕩蕩已無一物,就如我們之間空蕩蕩地不知彼此之間該如何接話。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干瞪眼。

等了一會兒,江逸先打破開沉默,道:“我師妹莽撞,今夜還請華師弟見諒。”

“無妨,她打不過我。”華少卿淡定開口道。

我連忙也伸手按住江青玉的身子,設法轉移注意力,道:“江師兄,上次喝了你一壺一笑竹,還來不及謝你。我師父這次帶一壺輕碟酒,以杏子入酒,味道極好。改天,我取來給你嘗一嘗。”

江青玉一臉興高采烈地看著我,激動道:“不如讓你家老僕走一趟吧。擇日不如撞日,不需要改天,今天晚上便行。”

我朝阿珏望去。

阿珏只抬起一隻眼皮回望著我,壓低著聲音,刻板道:“谷主說了,你身子剛好,最近晚不宜飲酒。”

我訕訕地轉移話題道:“我最近確實不宜飲酒,我回去找酒先送去給你們嚐嚐。那我就先不打擾兩位師兄攀談,我先回去了。“

“慢著,你一走,我同他倆有什麼好講的?我是找你一同商量事情。”華少卿止住了我道。

“我?”我懷疑地看著他,問道,“什麼事情?”

“你難道就不好奇殺死沈葉清的兇手到底是誰?”華少卿看著我,低聲問道。

我瞧了瞧在一旁已經分別豎起耳朵好奇的江氏師兄妹,便明白華少卿問得雖是我,但魚餌卻是拋給了在場的所有人。我涼涼地潑冷水道:“諸多前輩自然會一起處理好這件事情。”

“剛聽說這次四國和談之約定在城青殿。不日,四國之主都會聚集在此。明天西南霸主葉銘殷和蒼卿國國主廖葉林以及周安國的太子思域太子都會駕臨。”華少卿皺眉道,“城青殿怕是要以和談為首要任務。短時間內殿中好手怕是難以抽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找一個逃得無隱無蹤的下毒人。”

城青殿果然已經成了東皇裘手裡的一顆對外籠絡人心的棋子。他的野心居然不僅僅是皇權疆土。

“四國和談突然提前了這麼多天,著實讓人驚訝。”江逸看了我一眼,轉向華少卿問道,“令英會還有最後一場,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難保不會有什麼意外亂了起來。何況這裡還有一個會使用不寐的人。染城主難度就這麼地同意了?”

“四國最高權貴的身邊均有武藝罕見的高手保護,非一般人能近得了身。而且趁著這次和談的機會,四國還可以明目張膽地拉攏自己想要拉攏的各大高手。城青殿只要把安全做好,讓和談順利進行,讓各方滿意,那以後城青殿便不再只是現在的城青殿了。”華少卿說得直白,“所以,我想染城主不僅已經同意,更會全力促成這些事情。城青殿大概從這次起都會是一處最佳的和談之所。”

“唉,這些都得怪東皇裘。當年若不是他借了修真界的力量插手了天順一脈的動盪,現在也不至於有這麼的麻煩。”江青玉嘆了一口氣,插嘴道,“我們是修行,又不是打手。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高處不勝寒,不是所有人都能心無旁騖地一往無前。在自身境界的瓶頸面前,多的是無能為力的高人。總有人有很多其他的想法。”華少卿說道,“沒有人願意蹉跎自己。魚和熊掌,有些人不能兼得,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能兼得。總有特例,東皇裘就是現成的例子。”

“他若能兩頭都吃得下去,也不會在聽聞千秋閣群龍無主後,就立馬眼巴巴地找你師父。”江青玉拉著宋丹雅道,“不要讓東皇裘抓住你的小辮子。”

“你想說什麼?”我皺眉環顧這三個人神色,頓了頓,問道:“你們剛剛是瞧見蕭貴妃和我見面,所以來試探我的口風?你們覺得東皇裘想拉攏我?”

三個人明顯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明顯地交流了下資訊,才互相把頭各自扭開。

我垂下眼簾,淡淡道:“放心,我心有餘而力不足。”

否則師父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踢我出師門。

“宋小師妹,我們也不是這個意思。”江青玉左右看了看,插嘴道,“我們其實只是好奇那個蕭貴妃到底長什麼模樣才會引得東皇裘為他放下大道修行而已。而邀你去捉賊,這是誠心實意的。畢竟,沈風是你的師姐。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全然不管她的。”

我摸著袖中的卷軸,抬眼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

“真的,真的。”江青玉連連點頭道,“師兄,你趕緊解釋解釋。“

江逸被大力地拍了好幾下,尷尬地僵直著背,眼神躲閃,支支吾吾。

我懷疑地看了看這三個傢伙,拒絕道:“這兇手能在城青殿和諸多前輩裡逃之夭夭,可見功夫手段極高。絕非我們幾個就能對付的。而且我功法不佳,幫不了你們什麼忙。”

“若我手上有線索呢?”華少卿在一旁開口道,挑高了下巴看著我道,“你敢不敢來?”

江青玉已經按捺不住地拉著我的胳膊,激動道:“宋小師妹,若我們真能抓住這個惡毒的賊人,就相當於是幫輕衣公子和霜公子抓到當年謀害他們的仇人。你可是幫你師父的朋友報仇,除了你師父心頭的一件大事。這可比和那些什麼國什麼主什麼約的要有意思太多了。”

我不贊同道:“千秋閣閣主都只能束手就擒,就憑我們幾個人的身手怕是送上門去給人剔牙都不夠。”

“哎?聽說你師父是不管事情的,你怎麼也學了個全?”江青玉一手拍上我的肩頭,好爽道,“生為修行者,走修行路,豈有怕生死的道理?你若是這種畏手畏腳的心性,怎有機會修得大機緣一飛而上?我師父可說了,頂峰的大圓滿往往都是九死一生的歷練才換來的。不然,怎越得過這世間法則的約束而悟得大道殊境呢?何況,我們只是先找到這個人的藏身所在,再告訴師父他們就可以了,又不一定湊上前去白送性命。”

一番話下來邏輯縝密,前路後路都已經鋪開,鬆弛有度。我懷疑地看向華少卿,我覺得是他給江青玉洗得腦。

“誒,你別看華孔雀。他雖然有提了幾句,但我自己也對這個下毒之人好奇極了。”江青玉大大方方地道,“不過我確實有私心。因為若這事能成,珉宗便是欠我縹緲峰一個大大的人情,到時候師哥就不用和華孔雀拼個你死我活,而我,嘿嘿,隨時都可以找雪寶頂的弟子切磋切磋,他們不能拒絕。”

我瞅著江逸僵硬的臉色,心裡由衷地佩服江青玉這條三寸不爛之舌。

“不過如果師兄願意讓我替你跟華孔雀打這一架,我倒是很樂意。”江青笑嘻嘻地補充道,“喂,華孔雀,你覺得呢?”

華少卿抬眉便是一句:“事成後,只要你想打,我隨時奉陪。所以宋丹雅,你到底去不去?”

三個人這會兒全都看向了我。

“你有什麼線索,先說來聽聽?”我看著華少卿一臉的胸有成竹,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