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年嘆息,一臉無奈道:“我們若是將她帶回亢金,繼靈很快會察覺。引魂人在頭腦混沌之際,沒有現世記憶,亦想不起前世記憶。任繼靈自由發揮灌輸給她子烏虛有的‘身世真相’,引魂人皆會全盤接受,信以為真,一輩子想不起來前世的事,忠心耿耿,受他驅使。”

龍少慕總覺不妥,“格瑪、畢月,這兩國家在這個季節的生存環境也總比太嵩好,到底還是可惜了平白無辜的性命。”

“說的容易,格瑪畢月人來人往,生存環境是好了,也得能活得到她恢復記憶吧?那太嵩國地廣人稀,人性淳樸,雖說放眼白雪茫茫天寒地凍,指不定就活下來了。”左年不甘示弱,師徒倆出言爭執起來:“婦人之仁!她在現世生活一段時間,沒有人為干擾自然就渡過了混沌期,遲早什麼都能想起來。就算不幸死在太嵩,那也比繼靈發現了用來對付你強。”

“可若是發現這引魂人消失,他也可能再行逆施一次,再造引魂人。如此阻攔豈不是毫無意義?”龍少慕實在費解,繼靈的目標為何是他?他這麼一個人人視作扶不上牆成不了氣候的廢物,也值得他費盡心機下這番功夫?

左年深深看他一眼,渾身泛著肅穆之氣:“不會。”

話說的斬釘截鐵,引龍少慕側目。

“靈消派歷來有玄術,用的人心術不正會造成嚴重後果。所以從不傳給弟子,此等秘術也不能斷流,以備不時之需,因此歷代宗主才有機會獲悉,因此邪術能流傳至今。分別是引魂與種蠱。”

宗主雖可得到上一任宗主傳教,但永世不可啟用。宗主在世時,繼靈心高氣傲,上進而刻苦,肯為靈消的復興下功夫。正因為這一點,被靈消宗主暗定為下一任宗主。

沒想到靈消派氣數已盡,現任宗主毫無預兆離世,幾個長老也各有主張,五百年靈消派就此分崩離析。

邪術榜又以引魂為首,引來世魂,救當世身。

種蠱術為其次,種蠱又分本蠱與異蠱,本蠱是在自已身上種,異蠱則是在他人身上種蠱。

龍少慕當時瞭解這些還心存質疑,在自已身上種蠱?天底下有如此痴傻之人?自已蠱惑自已麼?

“我想起來了,師父給我的玄羅秘本中有介紹。借來生魂,渡今生劫!可是,引魂一次,施法之人要折壽二十載,繼靈願意下如此大的血本?”

“籌碼大,是因為野心更大!但縱使他再有野心,也沒有本錢了。”左年目光沉沉,沒有想到,繼靈執念如此之重,寧願折壽也要攪得天下腥風血雨。

他與自已年紀不相上下,如今已過花甲之年,折去二十年壽命,就相當於現下已是八旬的風燭殘年。就算想再次施行引魂術,也沒有二十年壽命再拿去換。

所以他才如此篤定,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引魂人了。

過了兩日,馮府二千金及笄之禮,大宴賓客。

龍伍彥父子也去參席觀禮了。

馮尚書引薦了繼靈與龍伍彥認識,龍伍彥不冷不熱,刻意與那藍眼睛保持距離,絲毫不給繼靈進一步親近的機會。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龍伍彥不善黨交,廉靜寡慾。也不以為意。

龍少慕沒在親爹身邊,卻在暗處遠遠觀察繼靈與龍伍彥的一舉一動。

此時看到繼靈在老爹身上連連碰壁,心中暗笑,大呼痛快。

既然老爹這麼爭氣,他也得爭氣一回。

於是龍少慕放浪形骸的跟在一眾侍女身後一頓糖衣炮彈轟炸,又追著問她們生辰八字,說要娶回家做妻妾。

原本就對他不甚滿意的馮尚書及主母,聽到下人來報此事,這下更是絕了將女兒許配給襄王府做兒媳的心。

襄王府的程總管毫不知情,得到龍伍彥囑意,送上重禮有意撮合馮府二千金與襄王府世子。馮府主母臉色蒼白,拉住馮尚書就一頓哭。

馮尚書咬咬牙,說小女已經許配給其他公子,就等及笄禮成就要上門提親。

襄王府斷然不會橫刀奪愛。

只是龍伍彥臉上有點掛不住,旁邊的程總管臉上好一頓抽搐。主僕二人面面相覷,按下不再提及婚配之事。

雙雙只顧杯觥交錯,酒酣耳熱,熱鬧散場。

回到家裡,趁著醉意,龍伍彥拿著御賜的龍威劍在院子等著龍少慕。

龍少慕不知家裡擺了龍門陣,酒後微醺一臉愜意返回家中。一進院子,就有府人將門給封死。

再往前走就聽咻咻劍氣在身邊疾走,他的醉意醒了大半。

“爹,你吃不著兒子的成婚席,想吃喪席了是不是?”龍少慕不敢還手,只能上躥下跳,還惦記老爹有腰傷,不敢跳高引他追捕,怕他犯病。

這一頓逃躥比站著捱打還狼狽。

“老夫沒有你這個逆子,想我苦苦維護一世英名,全毀在你身上,今天臉都被你丟盡了!”龍伍彥再不濟也是沙場戰將,又有醉意。招式凌厲,手上難免沒控制好分寸,龍少慕一不留神被他一劍紮在背心,鮮血如注透出衣袍,他才怔然停住。

“你不是武功高強嗎?怎麼不閃躲了!?”龍伍彥又生氣又心疼,“來人,快請太醫!快!”

府中人本就躲在屋裡戰戰兢兢看熱鬧,沒想到真出了事,手忙腳亂都湧了出來,忙成一團。

有的聚上前來抬起跪在地上的龍少慕,有的去請太醫,有的去拿創傷藥,有的去打來開水,有的尋找綾棉紗。

龍少慕身子底子好,這一劍疼是疼,但也不至於疼得昏厥。不過藉著受傷博同情,用點苦肉計讓老爹忽略今日之事,後面才好提更“出格”的請求。

因此,這會兒很自然的昏厥過去,人事不醒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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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都街道上空豔陽高照,秋高氣爽。

在神州以北,卻已白雪皚皚。

一輛馬車在厚厚雪地裡留下兩行轍印,車內一位老者,輕聲咳嗽。

年輕人遞上一支玉瓶,“師父,從進入太嵩境內,你這咳嗽就沒停過。把這藥吃了,別硬撐。”

老者微喘著伸出手,接住玉瓶裡倒出來的藥丸,塞進嘴裡吞下去。接過年輕人遞過來的水壺,喝了兩口。

“不服老不行,這十年每年都要走一次北方,以前來了只覺著冷。這兩年,一入境就體寒肺熱,咳個不停,每況愈下。”

年輕人替他撫背順氣:“您不該來瞳州,這裡是極北地區,天寒地凍,您身子骨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