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凌川花

“要不是你小子堅持來尋引魂人和凌川花，我又何必強撐著隨你來此極寒之地？”老者正是左年，他無奈道，“慕兒，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是什麼？”龍少慕叼著泡茶用的甘草根，“我使了苦肉計才換來這次北遊，要不然哪有機會成天跟老頭你膩在一起。別人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就罷了，師父你也不懂就太讓人傷心了。”

說完取下甘草，咬著唇，委屈巴巴的望著左年。

“造孽。”左年尷尬將眼睛移開，他那副德行真是沒眼看了。

良久，左年幽幽說道：“重情心軟是好事，但僅限於無傷大雅的小事。如果大是大非面前犯此症，日後會給你帶來無盡苦厄不說，還會將辛苦基業毀於一旦。”

“我自有分寸。”龍少慕靠在車輿上，眉目清峻，冷肅而清醒。他細細嚼咀甘草根，齒間均是甘甜微酸的中藥材味道。

“你說的凌川花真能讓她加速恢復記憶嗎？”

左年眯著眼睛打盹：“我也拿不準，不過既然祈老留在古籍中，應該就有用。無論如何也得試一試，免得你掛心。”

恢復了記憶，至少那女子也能明辨善惡，有所判斷。不再如嬰孩一般，對世事俗人毫無防備，遇見好人也就罷了，若遇上歹人可就是滅頂之災。

“只有這裡才尋得到凌川花，這花有靈性，極其難找，有緣看到了你也不識得，錯過就可惜了。我親自來才放心。”老人咳了幾聲，捂住胸口咳起來，這次手帕上竟咳出鮮血來。

“師父，別說了。”年輕人朝外面喊道：“付城，歇息會。”

馬車在雪地裡停下，付城鑽進車輿內待命。“公子，需要找地方休息嗎？”

“不礙事，我的身體我自已知道。”左年揮揮手：“繼續走吧。”

龍少慕耐著性子，拉下他的手：“師父，你要聽勸！”

“翅膀硬了，教訓起師父來了是嗎？臭小子。”左年扭頭對付城說道：“多停留一日，我就得在這裡多挨一天凍。原本時間都掐算好了，一定要在天黑前趕到玉壺雪山，在山下休整一晚，凌川花一般清晨開花，我們天亮上山正好採花。”

付城為難地看著龍少慕，後者深深嘆了一口氣，輕輕點頭：“走吧。”說完把身上禦寒用的狐襲衣解開，披在左年身上，順勢攬著他肩膀。

“沒大沒小。”左年知道龍少慕用體溫給他禦寒，也不再推讓，倚在他肩頭睡著了。

龍少慕低頭看看左年滿頭銀髮，想當年初見他時，他正值壯年。

晃眼十年，竟老的這樣快。

他靠在輿壁上，在顛簸中也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雪中的馬車停了下來。

付城在輿外問：“公子，我們已到玉壺山下，附近百里沒有人煙，今晚只能在車裡過夜了。”

付城是龍少慕的貼身侍衛，也是他的心腹。

出門遊學這十年一直跟隨，回府這段時間，龍少慕擔心師父身單力孤，便託付城隨身侍候，沒讓他回襄王府。

付城在外一般不喚他世子身份，何況常常易容行走江湖，便通常以公子、少爺統稱。

龍少慕掀開輿窗加厚垂錦，天幕擦黑，白雪相映，倒也能矇朧看清周圍地勢。風雪茫茫，找不到一處人煙。

“付城，進來避寒。”他朝車外道。

付城進來，夾雜著寒風。關上輿門，拿出早已備好的爐子，燒得通紅。馬車內瞬間暖融融，付城煮了一些黑豆，拌上麥麩，端出去餵馬。

左年身上暖和了，睡得更香。龍少慕拿了一個軟枕，讓他靠著車柱。他動了一下，左年就醒了。

“到了嗎？”

“到了。你再睡一會。我烤些肉餅，熟了叫你吃。”

“睡不踏實，不睡了。漫漫長夜不愁沒時間睡。”左年揭開壺蓋喝水，看他們主僕兩人將凍肉烤得滋滋冒油。撒上一些佐料，香味四溢。

“來，師父，你也陪我們倆喝一口熱酒，暖暖身子。”

“乾杯！”龍少慕給左年倒上一杯酒，一飲而盡。“大口吃肉大口吃酒的機會，以後應有盡有。在玉壺山下同師父一起的情景，只怕就這一次了。一來就病得這樣重，就算下次老頭你想來，我也不允。”

“臭小子，還管起為師行蹤了。”左年心裡一熱，嘴上卻是一句嗔罵。

三人一起笑了。

龍少慕認真說道：“師父，這次回去後，跟我回府，我給你養老。你也別亂跑，咱們這十年把整個神州旮旮旯旯都走了個好幾遍，再沒有新鮮地兒了。餘生就別折騰了，住在襄王府的別苑裡頤養天年。”

左年吃著烤肉，哼哼直笑。

“我說真的。”龍少慕見他笑，以為他不相信。

付城也笑著說：“左年先生，我家公子以前就有過這個念頭，這回跟您親口說是發自肺腑，不是臨時起意。您待他如親兒子，他待您也勝似父母。您就答應了他吧。”

左年沉默半晌，感慨萬千：“這十年過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從半大孩子，長成要給我養老送終的大人嘍。”

他把手上的烤肉放下，“可是慕兒，如果我留在你身邊，你就出不了師。真正搏擊長空遨遊九天的蒼鷹，都是羽翼豐滿尚未學會展翅，即被母鷹推下山涯之後，絕地揚翅練出來的本領。到了你獨當一面的時候了，為師不得不放手。”

“師父，那......”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這十年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報答。其他的隨緣吧。”

車輿內一時靜寂，只餘爐火偶爾發出嗶剝的聲音。

天微微亮時，龍少慕醒來，就如左年所說，在馬車中睡不踏實。

玉壺山就在眼前，山不算高，山型神似一口玉壺，因此得名為玉壺山。此時被雪覆蓋，倒像是一隻粉白團子，敦厚可愛。

師徒二人登上玉壺山口，付城留在原地接應。

一個半時辰，兩人捧著凌川花回來。

“師父，你不是說這凌川花會跑嗎？”龍少慕有些許得意。

“我不是說過這凌川花有靈性，要看緣份，你與它有緣。”

龍少慕滿意點點頭：“這花成精了？莫不是迷戀本公子的英俊容貌才忘了逃？唉！到底是凡間之物，脫不了俗啊！”

左年好笑的道：“什麼話到你嘴裡就變味。這花是有靈性，秉性良善氣場純粹之人才能接近他，否則早在五十米開外聽到動靜就跑了。”

“這麼神奇？”龍少慕心裡歡喜，拿出早就備好的雪盒，將凌川花小心翼翼裝在雪盒裡保鮮。

馬車開始往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