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松拿出手帕,“娘,別傷心了,孩兒知道了。”

“洛白是個好姑娘,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如果要娶她,只能納作小妾,留得正室位,殿試後自有達官顯貴選你作婿,那時再定也不遲。”

“娘,你說什麼呢?”

“這是娘年輕時候,我聽你爺爺和你爹平日聊天的話,記在心裡傳授給你。你沒有家世背景,也沒有顯赫幕僚。妻子是唯一可以給你幫襯的外力。你可記住了?”

徐長松低頭沉默,不敢反駁母親,亦不能違背本心。

“你若不答應,為娘這一生就白白枉費了,還不如在當年就隨你爹去了。何苦作賤這麼些年。”大娘痛哭失聲。

徐長松苦澀道:“娘!別這樣。孩兒答應便是了。”

房屋隔音效果本就不佳,大娘情緒激動,提高聲量有意讓洛白聽到。

洛白一字不落全聽在耳裡,她很平靜地走出院子,望著村口那條蜿蜒小道,目光堅定而肅寂。

後來的幾日,徐長松不苟言笑,心事重重。有意避開洛白,必須要說話時,也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反倒是洛白像個沒事人一樣,忙前忙後,將全家照料得細緻體貼。

大娘身體在洛白的照顧下,恢復如常。

這天洛白早早收攤,殺了只雞,一半燉了雞肉蘑菇,一半炒了辣子雞丁。還蒸了個梅菜扣肉,從地裡採摘回來親手種的蔬果,擇淨炒香,一一端上餐桌。

“大娘,徐大哥,吃飯啦。”洛白拿了三隻藍花瓷杯,斟上自釀的甜酒。

三人入座,大娘看著一桌子菜,吃驚地問:“今日可是過節?”

“那倒沒有,不過,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勝似過節。”

“什麼日子?”大娘追問。

“去年的今天,大娘和徐大哥在屋外草垛裡救下我。沒有你們,我可能活不到今日。所以,這也算是我的重生之日,心中感念,特意慶祝一下。”洛白眼眶發紅,舉起杯子,“這一杯我敬大娘,祝大娘身體健康,萬事得償所願。”

“好。好孩子。”大娘也有些動容,二話不說端起杯子,跟洛白共飲。

洛白再給自已倒上甜酒,朝徐長松舉起杯子,“這一杯我敬徐大哥,平日沒大沒小,總是長松、長松地叫,你也包容我,從不怪罪。抱歉啊。我祝徐大哥皇榜高中,旗開得勝。”

徐長松舉著杯子,最近聽她連平時稱呼也改了,心裡難受,卻不敢表露半分。見她一飲而盡,自已也緩緩飲了杯中酒。

大娘精明能幹,知道那天的話洛白聽進去了,今天特意當著面改了對徐長松的稱呼,那是在向自已表態,絕不會妨礙他的前程。

她終於放心,笑著佈菜:“做這麼一大桌子菜,你也辛苦了,自已多吃點。”

酒足飯飽,洛白端上點心給大娘和徐長松品嚐,緊趕慢趕燒了烤爐。裡頭用的都是平日裡曬乾的柴果。無煙,易燃,經久,把屋子裡烘得暖融融的。

“洛白別忙了,你也坐著歇息會。”徐長松見她忙個不停,大冷天的鼻尖上冒著汗,於心不忍。

洛白笑道:“沒事,我先刷碗,一會兒就忙完了。”

少頃,洛白刷好碗,回房裡拿出平日裡攢的那部分錢,留了一些在身邊作盤纏,其他的全部包好,放在抽屜裡。

整理妥當,去了大娘房裡。

母子二人正圍爐喝茶,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天。

“大娘,徐大哥,我有話想跟您們說。”

“來,洛白,坐到大娘這邊來。”大娘招手讓她進來。“大娘也有話想對你說。”

徐長松望向她,熱切而不知所措。

洛白依言坐在大娘身邊:“大娘,有什麼話您說。”

“不知不覺,你來我們家已經一年了。這一年家裡的變化有目共睹,你是一個好孩子。善解人意,乖巧懂事。你在這世上舉目無親,孤苦伶仃。我心裡早就將你當成自家姑娘一樣疼,如果你不嫌棄家裡寒酸,大娘就做個主......”

大娘做著鋪墊,洛白已然明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洛白打斷她,“我也是這樣想的,將大娘當成親孃,將徐大哥當成親兄長。以後,無論我在哪裡,去了何方,這個家是我在這世上最牽掛的地方。”

“聽你這意思,是要走嗎?”大娘驚詫萬分。

徐長松早就知道洛白早有這打算,但再次聽她提及,還是難以接受。此時,眉目間盡是不捨與慌亂。

“對。”洛白點點頭,娓娓道來:“家裡都打點好了。有三壇釀好的蔬菜,收集了五罐乾菜,前些日子燻了不少硃紅丸子,收在通風處風乾,北嵩氣溫低,多久都不會壞。另外那些手工製作,我都寫好了配方,在我房間抽屜裡,若是大娘以後要做買賣,學也容易。”

大娘含淚勸道:“孩子,留下來吧。你離開這裡能去哪兒呢?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我也不放心呀!”

洛白苦笑,“不用擔心,我都想好了,現如今亢金最繁華富庶,機會多,選擇也多。俗話說,四體兼勤,不愁五穀豐登。老天不會餓著勤快的人。我去那邊謀條生路,不能老躲在你們的庇護之下呀。”

一直沒說話的徐長松,卻突然點頭:“我支援你。”

大娘不解地看著他:“你,你剛不是同意......”

“娘,洛白不同於尋常女子,我們不能耽擱她。”徐長松忽覺渾身輕鬆,他望向洛白:“這一年來的相處,你的見解,才智,聰敏,思想,都遠遠在我之上。你是淺灘之龍,縛繭之蝶,註定不會安於鄉野之中,亢金有更廣闊的天地,那裡才適合你。”

洛白含淚而笑,“謝謝你,徐大哥!”

她起身,恭敬跪在地上,給二人叩了三個頭。

次日,洛白踏雪離去。

徐長松送了兩三里路,直到洛白租了一輛馬車,他才止步。

“洛白,我孃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此生我不會靠著妻室背景給自已樹威,也不會納妾再娶。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便知足了。”

她莞爾一笑,“徐大哥,論相貌,才情,人品,你樣樣出彩,你所期待的良人,遲早會來。山高水長,你我後會有期。”

洛白在馬伕的催促下,登上馬車。從窗裡探出頭來,遠遠看去,徐長松還站在原地,她朝徐長松揮手。

“一定會再見的。”徐長松大聲道,馬車越走越遠,只留兩道轍印,在雪裡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