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來又一載,萬物豐盛,草肥水綠。

洛白在集市收拾攤子,她的糖盒裡還剩下些花生酥,見兩個小娃兒站在旁邊,怯生生的瞅著花生酥,便招手讓兩人過來。

“來,給你們。”她把酥糖分給兩個小孩,兩人拿著糖像寶貝似的,揣在懷裡。“我帶回去給奶奶吃。”

“謝謝姐姐。”

洛白微微一笑:“去吧。”

麻婆遠遠看到,聲音便像個活喇叭,“落落,收攤啦!每回剩下不少東西都送給娃娃們,他們年歲小也不知個好歹,下回也給我勻點,我心裡記你個好。”

洛白笑笑,“好啊,下回像娃娃一樣守一下午,收攤我一定勻給你。”

旁邊正在收攤的劉嬸,看那麻婆變了臉色,水桶腰帶著大屁股一歪一扭走遠了,這才低聲說道:“別理她,有錢在男人堆裡打馬牌,卻愛在小攤小販身上佔小便宜。”

“沒事。”洛白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用紙包裹漂亮的白餅,“這是我自已製作的香皂,用來洗澡。今天有點事走開了,多虧你幫忙守攤。”

劉嬸很驚訝:“你真是太客氣了,咱倆在一起擺攤,時間長了也有照應,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唔,好香呀。你真是心靈手巧。”

“裡面加的香料,都是從各種花草和松油上萃取的植物香,對身體不僅沒有傷害,還有保養面板的功效。”

劉嬸很高興,“這麼好?那我可得省著點用。”

“你先試試,好用我再多做一點送來。”洛白利索收拾好東西,放在獨輪車上,往回推。

劉嬸看她起步吃力,便上去幫忙推了一把。

“你呀,一個女孩家家就要出來謀生,真不容易。”

“走了,劉嬸。”洛白推著獨輪車遠去。

走到一半,徐長松大步流星,出現在眼前。“洛白,我來晚了。”

“徐大哥,今天大娘病了,你不用專程來接我。”洛白停下,微微喘息。

“沒事,你上午熬的雞湯我娘喝了,下午睡得很香。平日在家又是補貼家用又是幫忙幹活,我反倒還不如你,也就這會兒能幫上忙。”他接過車,輕鬆推著走了。畢竟是男子體格,雖是一介書生,再弱也強過女子。

洛白笑道:“你以後可是要考取功名奔上仕途的,可不能幹這些沒出息的活兒,我做的再多再好,也沒法跟你比。”

“別這麼說,古人言,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

徐長松見洛白捂嘴偷樂,便打住話頭,憨笑道,“我又弔書袋讓你見笑了。我的意思是,一些看似沒有大用的事物,洽巧成就了有用的大事。

就像我推的獨輪車,如果車輪中沒有這些看似不起作用的輻條做支撐,沒有輪中空餘孔洞,這車輪就發揮不了作用。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所做事務不分貴賤,卻有同等價值。”

“是這個理。”洛白點頭贊同,忍俊不禁:“很難得你會有這樣的思想,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有不凡作為。”

“呈你吉言了。”徐長松愉快接受她的預言。

“徐大哥,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你說。”

“我上次跟你說過,想去亢金看看,謀一份好差事。最近想了很久,心中念頭愈發強烈。所以,我......還是堅持當初的決定。”洛白說道。

徐長松曾經跟她描述過亢金的繁盛富庶,在洛白看來,那就相當於一線城市。

繁榮的地方機會也多,總有她的用武之地。

徐長松稍作沉默,勸道:“現在你賺的錢已經月有盈餘,不用背井離鄉專程去謀差賺錢。”

“你沒想過離開這裡麼?”洛白說道,“訊息閉塞,窮山僻壤,等到有一天你出人頭地,入京為官,還是要離開這裡的呀?”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家裡,徐長松將車子停靠在一旁,鄭重說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只要你在家裡,我願意申請調令回來。”說完,他自已的臉剎時緋紅。

洛白看他一眼,沒再說話。默默將車上的瓶瓶罐罐搬回屋裡。

徐長松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而洛白活了兩世,不可能不懂他的心思。

那天之後,原本答應會再來尋她的龍少慕,再也沒出現。好在她記得了前世點滴,經歷了短暫的迷茫,她很快適應這個世界。

為了生存,她使出渾身解數讓自已有一點價值,不至於成為徐家的累贅。

于徐長松而言,洛白已經成為這個家不可分割的一份子,並且發揮出不可多得的效用。

單從經濟上來看,洛白善於經營買賣,極普通的材料,經過她一番巧思妙想,即變成奇貨可居的商品。讓曾經捉襟見肘的生活奔上了小康。

在生活上來說,她的智慧和情商,亦是如魚得水,不僅與徐家母子一團和氣,左鄰右舍相處融洽。裡裡外外能幹操持,肯花心思,動腦筋,讓生活質量提升了一個層次。

對於一個在這世界上孤身一人,毫無根基只能寄居於他人屋簷下的女子來說,這些表現只是出於她的生存本能。

她沒有一時一刻的放鬆,她擔心自已一旦鬆懈就招來嫌棄的目光,被迫離開,從此沒有著落,又要如浮萍一樣遊蕩於天地間。

一切具有不確定性。不確定就沒有安全感。

這樣的日子想要確定感,唯一一條路即是將命運交給他人主宰。嫁給徐長松,一生榮辱嫁夫從夫,跟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女子一樣,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度過餘生。

徐長松應該會是一個好丈夫,因為他是一個良善之人。

可是洛白來自21世紀,有過現代都市精英層級的見識和成就,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許她如此苟且。

滿足了生存需求之後,她開始心存幻想,儘可能探索這個陌生世界,在這裡開闢出一番新天地,有自已的立足之地。

到那時,她的身份不再倚仗任何人而存在。即使未來不婚不嫁,也能精彩獨立的存活於世,有屬於自已的安身之處。

這些,徐長松不會理解。

屋裡傳來大娘的聲音:“松兒,你進來。”

徐長鬆快速看了洛白一眼,掀開簾子鑽進堂屋。

“娘,怎麼了?不舒服嗎?”

“娘剛才聽到你說,就算考出去了,以後還會申請調令回來?”

“八字還沒一撇呢,只是做個預想。”

“那也不行!”大娘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你祖爺爺學富五車,原是三朝內閣,到你爺爺那一輩也是書香門弟,因為朝中政局受到牽累,才遷祖離鄉來到這裡窮避三舍。

你爹去的早,臨終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好好撫養你,將來從這裡走出去。

我這麼多年孤家寡母,一個人面朝黃土背朝天要將你拉扯大,供你上學讀書,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你終有一天能走出這一座座大山,以慰你祖上之靈。”

大娘哽咽出聲,眼如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