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亢國內,金都城繁華依舊。

清寧宮寬敝肅靜,皇后五旬歲左右,衣飾裝扮素雅恬靜,慈眉善目。此時正在伏案臨摹一幅字畫。外面傳來腳步聲,青蓮出現在面前,端了一碗清梨膏進屋。“娘娘,蒼王側妃親手做了一碗清梨膏,遣人送來給您嚐嚐。”

皇后端過來,攪動碗內湯汁:“時值金秋,天干氣燥,這碗清梨膏來得正是時候。”說完嘆息一聲。

青蓮疑惑:“這蒼王側妃知冷知熱,體貼周到,對您也十分恭敬孝順,娘娘為何嘆息?”

“她做的無可挑剔,但若是把待本宮的心思用一半在蒼兒身上,也就無憾了。夫婦倆不冷不熱,至今也無所出。難不成是怪本宮當初阻攔她與慕世子的婚事?”

皇后淺嘗一口,微笑點點頭,“手藝倒不錯。”

青蓮欲言又止。

皇后喝了兩口,把碗遞給青蓮,“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斷然不會,那慕世子只知尋花問柳,成天出入綠水紅巷中。試問哪個女子願意嫁與他?何況世子親自請求退婚,讓娘娘替他做主,這才將她許配給蒼王為側妃。”青蓮見皇后眉眼微舒,繼續說道:“蒼王為人中正,對妻妾也從未偏袒偏寵,斷不會冷落了她,比嫁給慕世子好了千倍萬倍,她感念您還來不及。”

皇后側過頭:“那你說說,她為何待蒼兒不冷不熱?”

青蓮垂頭回:“奴婢聽說,蒼王側妃嫁來亢金之前,曾有個意中人,是太嵩國的威將軍。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其中,必有不情不願,還需時間撫平不甘。”

這正是碧玉故意深情的假象,太嵩公主江容與威將軍情深義篤,若是轉瞬即能承歡幔中,別說讓人議論她風流水性,遭人詬病,只怕惹人懷疑到她的假公主身份。

皇后看了青蓮一眼,“你倒是體貼她的心思。沒錯,太嵩國近十年來運窮勢屈,夷族歷來蠻橫犯境,鄰國畢月也屢屢侍強凌弱,無奈太嵩僅一個威將軍,難守兩處險境。擔心有天遭遇戰事力有不逮,才將蒼王側妃嫁來亢金。不情不願倒是可以理解,來之即安的道理她並非不懂,沒有子嗣在宮裡是無法立足的,遑論救助太嵩了。”

皇后有意讓青蓮去點撥蒼王側妃,青蓮當然聽得明白。

“娘娘說的是。太嵩公主只有在亢金站穩了腳跟,有了後嗣,才有保障。畢月國有所忌憚,不敢肆意犯境。就算日後最終走入僵局,亢金派兵援助,也可保他們安全無虞。”

皇后站起來,走至一盆花前,輕輕撫弄花苞,“蒼王側妃也是極聰慧識時務的女子,心有所屬冷落蒼兒也情有可原,把所有心思放在本宮身上,尋得一絲倚仗。本宮又如何不知?可女子以夫為天,她何必捨近求遠。即使心中再委屈也不該任婚姻僵持,適時想些法子扭轉乾坤才是正道。”

十個皇子中,唯“錦王”與“蒼王”為皇后嫡出,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皇后自然希望他們兄弟二人互相扶持。錦王有畢月郡主為妃,如今,蒼王有太嵩公主為側妃。

與其說畢月與太嵩跟亢金聯姻是向大國求好,對皇后而言,這兩個國家,是兩位皇子的後盾。往後可以高枕無憂了。

青蓮扶著皇后緩緩走出宮殿,極通人心:“娘娘希望皇妃跟六皇殿下琴瑟和鳴,相互扶持。但眼下兩人矜持,各居一府,無法培養感情,無計可施。”

“你倒是提醒本宮了,這事還得本宮出面敲打敲打。”皇后停住腳步,瞧著天邊彩霞。“回頭你送一盒正紅花椒給蒼王,就說是本宮送給蒼王側妃的,由他代為轉交。”

北嵩常年酷寒溼冷,難免寒邪入侵,側妃常生病痛。花椒溫中散寒,除溼止痛。還寓意多子,蒼王必然能明白皇后的意思,搬去側妃宮中長住,直到懷子。

“諾。”青蓮躬身應道。

皇后每日午後必小憩,青蓮便趁機去了自已寢宮。寫下寥寥數語,綁在鴿子腿上,將鴿子放飛。

鴿子在皇宮上空穿越盤旋,最後熟門熟路落在蒼王府陽春宮。

如香接到鴿子,取下紙條,匆匆返回殿內。

“小姐,皇后娘娘將安排蒼王住到陽春宮來。”碧玉讀罷,將紙條放在灰爐裡燒了。

“如香,”碧玉頂著一張與江容一模一樣的臉,輕啟朱唇,“放訊息,明日卯時,我要去正元寺為六殿下燒頭柱香祈福,願吃三月齋飯。只希望他身子早日康健。”

那蒼王近半年來屢屢病倒,身子愈發羸弱。近幾日又開始不思茶飯,埋首於職司事務。

這是她的手筆,靈消巫術。

等過幾日讓他恢復正常,以為是她祈福生了效,即可獲得六殿下的心,恩寵蓋過正妃。

去正元寺祈福、吃齋飯,不過是幌子,讓人信以為真,認為是側妃誠心感動上天,讓蒼王恢復健康。

如香是自已人,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知道了,小姐。”

金都商業發達,車水馬龍,街鎮繁華似錦。

龍少慕坐在車輿裡,懶懶抬頭撩起窗簾,一個身影晃入視線中,那女子身著單薄的白色衣裙,頭髮簡單束在腦後。

他立即叫停馬車,跳下來拉住女子:“洛白!”

那人回頭,驚慌盯著他,不知所措。

龍少慕失望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對不起,認錯人了。”

太嵩離亢金這麼遠,中間還隔著畢月,她無親無故,天遠地遠,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當初不扔下她,也沒有今日纏繞於心中的愧疚和牽掛。一想到她天真無邪的模樣,對世人毫無防備,若是遇人不淑,非被人生吞活剝了不可。

想到這裡,他就揪心不已。無奈身有公職,不如昔日來去自由。遣人去尋找,也遲遲無果。

付城下了馬車,走到他身邊:“公子,這都一年了,你心裡還記掛她?”

“當初是我失約。”他舉目望天,輕風拉扯薄雲。第一次見到她,正是去年的這個季節,北嵩這會兒一定早就下雪了。

“可你事後兩天去尋找她,她已經離開。也不能怪你。”付城不希望他自責,便找理由寬慰。

“人生地不熟,她心思單純,不知道會不會遭遇不測。”當時,青鳳鎮處處是劉煥的耳目,他不敢張揚尋人。去草垛處尋她,無果。只得被付城和兩名暗衛護送回金都。

龍少慕拿不準自已這是因為負疚還是掛念,抑或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

“吉人自有天相,她不會有事的。”付城說著連自已都不信的話,毫無說服力。

她赤誠不造作的笑容,純真自然的擁抱,委屈時候的癟嘴,泫然欲泣的可憐樣,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退一萬步,如果她安好。那現在她對著誰笑,給了誰擁抱,拉著誰的手出入,抵著誰的胸膛入睡?

龍少慕心裡一陣煩悶,朝付城擺手道:“我自已走走,你回去吧。”

付城瞧著他的背影,微微嘆息,公子怕是喜歡上那位洛白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