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名陷入黑暗之中。

神魂又飄到了那顆湛藍色的星球。那個送他手鍊的女孩,跟隨生命的跳躍輪迴,此刻已是長成二八少女。嬉笑逐蝶佳人無邪,鬱鬱蔥蔥、繁花似錦的山河亦是無恙。

漸漸,蘇名眼前一片漆黑。又要陷入那無邊的沉寂。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顛簸,然後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快感襲來,接著渾身就充滿疲憊,這疲憊感變得越來越深沉,便要接著睡去。

終於,那熟悉的顛簸感再次襲來,蘇名猛的睜開了眼睛!噠噠噠的馬蹄聲絡繹不絕,蘇名起身拉開車簾,原來,一行馬車已是賓士在前往廊琊的路上。道路坎坷,難怪如此狂浪…

蘇名四下看了看,自已身處范特西的鸞駕內。這范特西臉上淚痕未乾,竟是紅撲撲顯出嬌羞的模樣……蘇名理了理自已凌亂的衣衫,又瞧了瞧范特西那般慌張姿態,瞬間就明白過來,自已這是被人家撿了屍?……

“夫君!我好怕你這一昏睡又是三年,我也想要個孩子嗚嗚嗚…”范特西撲到蘇名懷裡,哽咽出聲。

蘇名嚥了咽口水,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惶恐道:“西西,為夫這身子弱…還是…還是日後再說吧…”

……

在大夏,廊琊與崑崙齊名。同是邊陲軍事重地。廊琊王氏,歷代鎮守大夏東南沿海,名將輩出。然而王氏真正的大佬,儼然是皇宮裡面,名字前用了太字點綴的那位。

蘇名以為,這種角色,要麼太惡太毒,要麼太狠太絕。才得以從萬花叢中爬上那太后高位。但事實上,蘇名聽范特西說過,這皇太后當年,也就這個問題問過先皇夏平天, 最後得到的答案竟只有四個字:只因你太美。

但這隔著個簾子,蘇名真還看不出來她有多美,估計再美也變成了醜婆婆吧……難不成還能學曉慶那般,六十多還能扮扮少女?

沒錯,蘇名一行一入廊琊,便是前來拜謁當今皇太后,而史黛拉童靴,見著個臭豆腐攤就走不動路了,蘇名也就由她去了。並派了十二個尊境王衛護衛左右。

這皇太后,名喚王徵在,真的是晦澀拗口…但據說這名字大有來頭,某夫子之母啟聖王夫人亦是這名…說來,但這規矩甚是繁多,見自家孫女婿還得垂著一道簾子,真特麼讓人無語。

范特西早早的就鑽了進去,膩歪在皇太后腳邊,婆孫倆好不親熱。但就是把他晾在外面,良久,裡面才傳來渾厚慈糯的聲音:

“哀家聽說鎮國王前來廊琊,便是借了省親的由頭,提前回來沐浴齋戒了七日,鎮國王倒是看看哀家這脖子洗得可還乾淨?”

說罷,身邊兩個小宦官上前捲起了珠簾,這老婆婆被范特西攙扶著走了出來,蘇名抬頭一看,難怪范特西生得國色天香,原來基因這狗東西,果真名不虛傳!

這皇太后雖說六十好幾的年齡,但保養得那自然是極好,怕是比咱們曉慶都是不遑多讓!略一思索,蘇名便也釋然,在這魂域,既有魂力修煉體系,想來仙丹妙藥也不會少,駐顏之術必然也極為高明,估計若不是身份需要,這老婆婆說不定還真能扮扮少女!

“夫君!想什麼呢?婆婆問你話呢?”

見蘇名發著呆,范特西便是拉了拉蘇名,提醒道。

“呃…我在想曉…婆婆問什麼了?”

“婆婆問你,她老人家脖子可還乾淨?”

蘇名抬頭望去,一片雪白,便脫口而出道:“自然是十分乾淨。”

皇太后不喜不悲道:“呵呵,那麼,鎮國王的意思是可以砍了?”

蘇名一臉懵逼!便呆呆道:“呃…婆婆…砍什麼?砍誰?…好吧…必須砍!最好是砍了來當球踢!…喂!范特西你又發什麼瘋!我特麼又哪裡惹到你了…嗷!不要打臉!嗷嗚!”

范特西出完了氣,便是掐著腰指著蘇名憤怒道:“難道你不記得前些日子在范家說過什麼了?”

“我特麼說過什麼了我?這就是你家暴的理由嗎?”蘇名無語至極!這特麼怎麼回事?自已好像也沒說過什麼對不起范特西的話吧。

皇太后再次出聲道:“鎮國王可是說過,叫哀家王氏一干人等洗乾淨脖子,恭候你的大駕光臨?”

“呃……當時不過是氣暈了頭……”

蘇名猛然醒悟,正要狡辯,然而幾聲悠遠的號角突然響起,便見一個身著銀鎧的小將急匆匆趨步上殿。

那將士半跪下一隻腿來,急道:“末將已備好鳳輦,還請太后隨末將出城退避,那東夷惡賊此番驅逐了大量海妖而來,其中不乏宗階海怪,這廊琊,怕是守不住了!”

太后聽罷,竟一臉淡定的走進簾子,穩穩坐於鳳椅,不急不緩道:“哀家哪裡也不去。王家一門六將,若是連東夷這般小打小鬧都鎮不住,那哀家又有何顏面回宮?”

這小將並未死心,咬牙道:“這…末將已備好馬車,還請太后先隨末將出城退避,待海潮退去,太后再擺駕回來,豈不絕對安全?”

太后幽幽道:“你下去吧,告訴王剪,廊琊在,哀家在,廊琊滅,哀家便去面見先皇了。”

“這…末將告退!”

實在繞不過,這小將便起身離去,路過蘇名時,這傢伙竟停了下來,丟給蘇名一個極為怨恨的眼神,又惡狠狠的發出了一個沉悶的鼻音:“哼!”然後才向外走去。

這讓蘇名莫名火大,這特麼什麼人啊這是!於是跳腳朝離去的那廝惱怒道:“你特麼眼睛有大毛病!鼻子也特麼爛掉了!”

“鎮國王如此聰慧之人,怎麼,還不曾明白麼?”太后說罷,命人捲起了簾子,接著道:“名兒,你且過來。說說看,剛剛那小子為何對你心懷怨恨。”

蘇名懨懨走了進去,順便挪了個小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無精打采道:“太后婆婆,剛剛那小子,以前一定偷看過隔壁小娘子洗澡,但愛而未得,所以患上了嚴重紅眼病,見著誰都恨。那豬鼻子長在他臉上也真是可憐,估計是經常摳鼻屎,給摳漏了風,以至於見人就哼哼唧唧……”

太后看向范特西,溫柔道:“西兒覺得呢?剛剛那偏將為何衝名兒莫名惱怒?”

范特西聰慧絕倫,略一思索,便一臉訝然道:“難怪這傢伙看夫君不順眼!原來是因為夫君剛剛離婆婆您太近,這個傢伙便心生嫉妒滿懷醋意!啊!婆婆!您竟然和這個傢伙有一腿?這也太毀三觀了吧婆婆…這廝剛剛幾番提到馬車,想必是把您誆出城去,以便在鳳輦上做那羞羞的事情…您老要是想去,那就去吧,那感覺真的很特別哦!不過,您老這上斬先皇下斬偏將的本事,孫女我實在是佩服得緊,實乃吾輩之……”

范特西喋喋不休,太后再也無法維持那般母儀天下的雍容姿態,直接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怒髮衝冠吩咐左右道:“叉出去!快給哀家把這兩個孽障叉出去!把他們給哀家扔到海邊,讓這倆孽障自已去看看,他們都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其實不用他們來叉,蘇名本已打算去前線看看。那偏將所言,並非言過其實,此刻,這臨海城牆之外,猶如人間煉獄,天昏地暗屍山血海,不過,多是些奇形怪狀的海妖長蟲。

這倒不是說大夏將士並未太多犧牲。而是人與這牲畜妖獸之類相比,自然多了廉恥同情,等海潮稍退,便有專門的將士疾速前去扛回同類的屍身,於後山好生掩埋,入土為安。

饒是蘇名這般輕佻之人,見到眼前情景,亦是滿心沉重。范特西更是悲慼下淚,眼下那些被一個個扛回的殘軀,他們也曾是一條條活鮮鮮的生命,也曾熱血沸騰。

但既是戰場,歷來如此慘絕,亙古不變。

二人正佇立於城牆之上傷懷不已,竟有一颯爽女將軍,領著十來將士快步前來,於蘇名身前半跪,拜道:“末將王乾,應安東大將軍王剪命,恭請神乞大將軍前往甕城觀戰。探子來報,東夷下一波襲擊,九十萬賊人便會親至,欲要滅我廊琊,似乎勢在必得。”

蘇名輕一抬手,淡淡道:“將軍請起。”

王乾起身,接著輕微俯首,對范特西抱拳道:“末將叩見西寧公主,也請公主移駕甕城,這裡並不安全,多有飛矢冷箭襲來。”

“嗯,知道了。”范特西捲起衣袖,輕擦淚水,便與這一干將士跟在蘇名身後,往那甕城疾行而去。

甕城臨海而建,高大巍峨。十來丈高的城牆上面,王剪一眾將領佇立,面色肅然。

見蘇名疾趨而來,王剪身邊一眾將領正欲見禮,卻被蘇名抬手阻止:“眾將軍不必多禮。這東夷賊人與我大夏相持數十年來,也未見過如此狂態!說說看,這是為何?”

王剪轉過臉頰,對著蘇名,彼此抱了抱拳,算是見過。他常年鎮守廊琊,臨海風急,邊城蕭殺,戰場險惡,見慣生死。歲月早已在這老將臉上鐫刻下無盡滄桑。

與他身後那一眾將士滿臉的怨恨不同,王剪靜靜的盯著蘇名,似乎看到了自已當年少年輕狂的樣子,臉上泛起一抹少有的笑意,嘶啞道:“沒想到你小子還真有點本事,崑崙之濱的那片浮島綠洲,可是你小子的手筆?”

“呃…那是小子的一隻烏龜,喝水就能長大。”蘇名不明所以道。

“什麼???一隻烏龜?那該是怎樣的一隻烏龜!竟然能托起如此巨大的一片陸地!你小子莫非在誆騙我等?”老將軍身後,一個彪形大漢瞪著虎目,訝然出聲。一眾將軍也是被蘇名的話語震得一驚!如果真如這小子所言,那該是怎樣逆天的一隻烏龜?

一個年輕的冒失鬼站了出來,此刻他竟然有些興奮,便衝蘇名急急道:“那這麼說來,這隻烏龜是活的?還能自由移動?”

“呃…”蘇名無語道:“當然,理論上應該可以吧…”

“那還等什麼?趕緊讓它游過來啊!”這小將激動道:“如此,便可化解廊琊此番危機,眾將士也可減少一番生死惡鬥!豈不美哉?”

“坤兒不可胡言!趕緊退下!”

老將軍王剪出聲,那小將王坤只能懨懨退了回去,王剪靜靜看著蘇名,接著道:“如此動作怕是極為不易,想來,必定需要付出極為高昂的代價。”

蘇名總算明白過來!蓬萊州的無端出現,橫亙在東夷與崑崙之間,瞬間就改變了多年來,大夏抵禦東夷的戰略佈局!難怪這廊琊局勢,陡然變得無比險惡!原來先前那小將之所以對他心懷怨恨,就是因為這個!

“嗯,代價確實不可承受。”蘇名想了想,點頭道:“其頭向東,必須要轉過身,才能往這邊爬來,但如此龐然大物稍有行動,就會引起幾十丈高的海嘯。現在,龜背上那片大陸上已然有我大夏子民,便也不能讓其自由縮小。”

“那你的意思是,這個方法還是能行?”那王坤又激動不已的竄了出來,開始了嗶嗶不停:“你先前說,讓它喝水就能長大,那何不讓它繼續喝,把這魂海水位喝下去幾十丈來,大夏沿海邊境便可安枕無憂。這樣一來,便可讓它橫亙在大夏東夷之間,若那夷人膽敢妄動,就讓它直接爬去東夷,壓碎那片夷人島嶼!”

“嘭!”老將軍直接賞了王坤腦袋一個爆慄,吼道:“吸納如此大量海水勢必引起滄桑鉅變,豈不先壓塌了大夏沿海之濱?到時候火山地震威能滔天,敵人未亡,怕是大夏就先沒了!”

“末將有三計可行!”

一個白袍小將站了上來,兩眼放光,卻又不敢妄言,靜待王剪髮話。

王剪看了看這白袍小子,淡淡道:“定兒有話但說無妨。”

王定趕緊上前,朗聲道:

“其一上策。可讓這烏龜馱著蓬萊州遠離大夏崑崙,不用掉頭,也不會造成太大海潮。如此一來,崑崙、廊琊、高麗之間便又恢復了共抗東夷的掎角之勢,但此計長遠,於眼下廊琊局勢無解。但可讓這神龜蟄伏於遠離大夏的東夷最東端,讓其用盡手段,百般折騰東夷牲畜也無不可!同時,我等也將面臨血戰惡鬥,此戰勝算渺茫,我等怕是要盡折於此,但是自此以後,便是東夷無盡自亂之際,大夏自當百年無虞。”

“其二中策。若要規避廊琊此番生死存亡之戰,那就必須依靠蘇兄這隻奇龜。想來蘇兄也是有那烏龜大小變幻控制之法,待其形狀變小,方圓千里就停之,便能無傷其背上的大夏子民。此時方可命神龜遊往東夷廊琊之間,然後再行變大,盡吞東夷六十萬虎狼海師!此計有傷天和。用此毒計者,必折陽損陰。”

“其三下策。我等即刻捨棄廊琊,退避三千里方可自保,于山谷低窪築之以高牆厚壩,可拒海嘯餘威。接下來便如坤弟所說,放神龜掉頭吞海,誅滅東夷,自此,大夏東南沿海再無侵匪之憂。此計實乃下下之策,棄大夏東南億萬子民於水火之中自生自滅。然東夷雖惡,亦不該族滅之。此舉,損國威,傷國本,辱國信。”

說罷,王定退到了王剪身後。

王剪欣慰的點了點頭,道:“嗯,還是定兒有所長進。”說罷,便是偏過頭來盯著蘇名道:“名兒以為如何?”

蘇名若有所思,踱步半晌,也沒憋出個屁來……關鍵是,若讓他自由發揮,他自認為還可以玩出更多花樣來…但他不敢這麼做啊!刑天有言:濫用神力者,斬!!!

這烏龜在蘇名手裡,於這片魂域而言,就如同超級航母,那手段無異於某藍星上面的黑蛋!這種東西的存在,本身已是反人類的事情…若是把控不當,必然會驚動刑天這種躲在某處的仲裁者們!只怕蘇名要是這麼做了,某一天突然就會從某處竄出個人來大叫一聲:“我斬!!!”

接著便是狗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