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知道她著急,竟一路都是綠燈,快到的時候因為地勢問題,車子底盤和車身都被刮損嚴重,但她並不在乎,只一路開進沙灘裡,遠遠看到李墨讓正在慢慢走向海里。

“李墨讓!!”劉妤瑾囫圇下車朝著他背影嘶吼。

李墨謙在家等到警察後,對著警察的詢問一一回答著,心不在焉地一直低頭看著劉妤瑾的共享定位,直到突然定位斷了訊號。

他打她語音也沒人接,不由讓人焦灼起來。

“抱歉,林警官,我朋友幫我一起找我弟弟,可是目前突然斷了聯絡,我想先去找她。”她可能已經找到阿讓,如果她找到了卻也失去聯絡,那很有可能她也進入危險。

“我看看。”林警官拿過李墨謙的手機,看了最後的定位,“這附近有一片無人管轄的海域,我們之前也有經常去這兒撈屍。”

林警官的話讓李墨謙更覺不安。

“我先去這兒。”李墨謙直接拿了車鑰匙要走。

“行,我喊上幾個人跟上你車。”

李墨謙沒有再猶豫,點頭便快步走人。

海邊。

劉妤瑾小半個身子都已經浸在海里,輕柔的海浪不停拍打著他們的身體,可她依舊努力地抱著李墨讓的腰想要把他往沙灘上拖,兩人身體間的對抗早已被海水拍打地全身溼透,劉妤瑾的長髮幾乎沒有一處是乾的,而李墨讓一語不發,卻頭也不回彷彿下定決心,堅持要走向深淵。

“李墨讓!!!你給我停下來!!”

雖然李墨讓瘦骨嶙峋,可劉妤瑾這小身板根本敵不過他,幾乎是被他拖著一起下沉,但也因為她的阻礙,他往前的步伐也變得艱難,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可這也架不住他一顆走向絕望的心,他覺得自已每往海里走一步都好像得到了解脫。

早晨的海風和海水並不暖和,甚至海上的霧氣還未退散,劉妤瑾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感受過這種寒徹心肺的滋味,身心都非常緊張。

因為身高差距,海水早已到她胸口,她只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又不敢真的鬆手,而這個殺千刀的李墨讓像聽不到任何聲音一般,一直走向海里,邊走邊笑,真的是瘋了!

“李墨讓!我告訴你,你這樣根本就是個懦夫!逃避有什麼用!你以為死了就解脫了?你知不知道活著的人會因為你的懦弱而更痛苦!”劉妤瑾此刻是真的慌了,再這樣下去她的命也要搭進去了!他要死還拖個自已算怎麼回事,她又不是什麼聖母,“混蛋啊你!一次又一次救你,你就這樣報答我!”

這次,李墨讓終於停止了腳步,面目猙獰地笑了起來,用手狠狠地掰開她在腰間的雙手,可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點都不肯松:“妤瑾姐,你現在鬆手還來得及,不然我真的不管你死活了!你別逼我!”他對劉妤瑾本身就很矛盾。

“我不放!你跟我回去!你是解脫了,你讓李墨謙怎麼辦!”趁著他停下,她用盡全力將他往裡拉了點進來。

“我哥就拜託你了。”李墨讓突然說完看到自已身子往上就大吼,“你放開!你放開!”可劉妤瑾說什麼也不放,他激動又瘋狂地用尖銳的指甲抓撓她的手背,鮮紅的血液在他腰間散開,他猩紅了眼,瘋了一般卯足全力拖著劉妤瑾狂奔向海里。

“好!一起死一起死!”

劉妤瑾只覺手背痛的要命,還被他突如其來地快速拖到更深處,整個人踉蹌,吃了好幾口海水,鼻腔酸的要命,一時間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五官充斥了海水,悶悶的卻異常平靜,啊,原來溺水是這樣的啊,可她明明會游泳啊,為什麼還能覺得這麼難受,她覺得自已可能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

該死的李墨謙,要是我能活著出去,一定要把先你辦了,讓你替你弟報答我一輩子。

正當她也開始絕望的時候,一隻結實有力到底手臂從身後摟住她的腰將她托起,而後將她往上托起,劉妤瑾接觸到新鮮空氣終於大口呼吸著,她看到李墨讓被好幾個人拉回,終於鬆開手,又看到是李墨謙把她拉回來了,對他虛弱的笑了笑:“李墨謙,你弟救回來了,你欠我的。”

李墨謙將人摟在懷裡一個勁帶著往上游,只覺得聲音暗啞:“嗯。”

醫院。

“你弟弟情緒不穩定先給他打了鎮定劑睡著了,其他沒什麼事兒。至於你女朋友檢查的各項指標倒沒事兒,就是手背因為抓傷有點深,又在海里泡了會兒時間有些感染,已經給她掛上抗生素,傷口也已經處理乾淨了,後面有點發燒的話都是正常的,不過女孩子要漂亮,到時候注意忌口和養護。”急診室醫生看了眼李墨謙說道,“把他們安排在一個病房了,現在住院部也沒什麼空位,就只剩一間兩人床。”醫生覺得一個親弟一個女朋友住一個病房也沒什麼問題,何況醫院哪顧及那麼多,能住進病房就不錯了。

李墨謙點了點頭,也沒多琢磨醫生那句女朋友,拿著醫生的單子去繳費,只想著眼下趕緊把阿讓跟劉妤瑾安頓好才是。

等繳費完,劉妤瑾和李墨讓已經轉入病房,他再進病房的時候,護工正拉了窗簾在幫李墨讓換衣服,而劉妤瑾沒什麼事,早就到了醫院就自已倔強地換了一身病號服,眼下也就雙手被包紮的有些誇張,只是比起最開始的觸目驚心到底少了幾分驚悚。

李墨謙徑直走向劉妤瑾床頭,只見她像沒事人一樣,兩隻手被包地像豬蹄,坐在床上,僅剩的十根手指還在玩著手機,頭髮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幹了一半,看著她手上的留置針,輕聲問道:“要不要幫你把頭髮吹乾。”

劉妤瑾剛剛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眼下到了醫院其實還有些還沒緩過來,就靠刷手機來安撫自已這顆脆弱的小心靈,但是臉上早已風平浪靜。

而此刻又看到李墨謙難得主動,她頭都沒抬起就說要,他把她的鹽水袋掛到移動架上,然後等她。

劉妤瑾放下手機,伸出雙手,李墨謙自然知道這人開始蹬鼻子上臉,但偏偏他不能反駁她什麼,就像她說的,這是他欠她的,稍欠身一手繞過後背從腋下穿過將她輔助下床,劉妤瑾瞥了他一眼,還以為他開竅了,結果還是這副德行,白受傷了。

剛想陰陽她幾句,就覺得自已喉嚨疼的厲害,甚至還劇烈咳嗽起來,李墨謙圈著她身體的手稍作緊了一些,跟她解釋:“醫生說你嗆到,咽喉黏膜受損,最近要清淡飲食多喝點水。”

劉妤瑾這會兒哪還想著要陰陽人啊,只趕緊點頭:“走走走,吹頭。”她可不想嗓子出問題,真慶幸自已最近沒表演。

李墨謙一手攙著她,一手幫推著鹽水架子進了廁所間,開啟吹風機,在手心試了試溫度,覺得差不多了,才開始給她吹,她不矮,但在他面前顯得很小隻,濃密的黑長直髮還是第一次這麼狼狽,李墨謙看了眼鏡子裡的她,發現她也正從鏡子裡看著自已。

他把眼睛挪開,只專注幫她吹乾頭髮,手也很有分寸地只偶爾捋順而已,她的頭髮從來沒做過任何燙染所以很順滑,他垂眸看了眼她的手,神色凝重。

“聯絡你家裡人沒?”李墨謙摸了下發梢,差不多幹了,把吹風機放好,扶她到病床上,又把鹽水袋掛好。

做完這些,護工也拉開簾子,把髒衣服疊好放進袋裡:“已經給病人換好了,這衣服給你們放好了,有事喊我,我先走了。”

“謝謝。”李墨謙起身幫打了鎮定劑的李墨讓蓋好被子。

護工走後,就剩下他們仨了。

劉妤瑾看了眼李墨謙的背影,又看了眼李墨讓的側臉:“我爸很忙,沒空搭理我。”

“你那個叫季月的朋友呢?”李墨謙把兩人之間的簾子又拉上了一大半,“出院後你一個人能行?”

“幹嘛?你突然這麼關心我幹嘛?出院後你還管我什麼死活啊,當時我醉在你家門口你都只丟給我一個破毛毯好吧?”劉妤瑾邊玩手機邊拿話噎他,“哦~~我差點忘了,你應該是怕過幾天我不能參加你的紋身大賽吧~”

李墨謙不想跟她計較,只道:“比賽不去也行。”

“不行!哎喲!”劉妤瑾激動起身,不小心拍了一下床,忘了自已目前手殘,尼瑪,真痛,李墨讓這個短命鬼,下死手啊!

李墨謙趕緊上前:“不是告訴你要注意點。”

“這點傷不礙事。”劉妤瑾激動完馬上又躺了回去,“你就說吧,你是不是想找個藉口把我打發了?”

李墨謙啞口無言,都什麼時候了,這人還惦記著這些有的沒的,心是真的夠大。

“不是,現在確實抽不開身。”

劉妤瑾看他認真解釋的樣子,洩氣一般:“行,為了你弟是吧,能理解。”然後轉頭望向窗外,眼下已經上午十點,外面的太陽開始猛烈直射病房照在她整個病床上,對於剛泡完清晨海水澡的她來說一點不熱,還挺暖和,伴隨著病房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後知後覺她突然想起自已的車,沒錯,她的車呢?

“李墨謙,有個尷尬的事情,我的車還健在嗎?”要是報廢了,她還得聯絡老頭給她打錢買車。

“警察幫你拖回去了,但你的車刮損嚴重,現在送去修理廠了,等好了我給你開回來。”

“哦,修車費和住院費你算一下,我轉你。”

李墨謙這會兒正彎腰拿開水壺的身軀一頓,而後又起身:“不必給我。”然後就出門開啟水去了。

好的,大款是吧,劉妤瑾咳嗽了幾聲,喉嚨痛的不行,她開啟手機前置攝像頭,努力對著鏡頭張大自已的嘴巴,想看看裡面到底什麼樣,不過一無所獲,於是放棄,又看了眼隔壁李墨讓,因為簾子被擋住了一大半,也就只能看到他床尾被子裡凸起的一角罷了。

嘖,肇事者還睡挺安穩。

劉妤瑾用指腹摸了摸自已的脖子,左右如今嗓子也得休養了,之前沐沐還提醒她少喝酒搞壞嗓子,現在好了,喝酒沒把自已嗓子喝壞,喝了幾口海水倒喝壞了,可真行,索性眼一閉補眠了,夢裡什麼都會有。

李墨謙打完開水回來看了眼劉妤瑾已經睡著了,又看了眼她的鹽水袋,估計還要點時間,下樓去買了點日用品。

陳辰得知這件事已經是中午了,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只見李墨讓安靜地閉著眼毫無動靜,他多少知道點李墨讓的毛病,大學期間,李墨謙就時不時要跑出去照顧他弟,但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最近也不知道抽的什麼瘋,久而久之連他都習慣了。

只是陳辰沒想到,劉妤瑾這個小妮子竟然如此果敢,換位思考下,他可能真做不到她這樣拼了命去救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人,而且她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女孩子,打從心裡開始佩服。

劉妤瑾是被自已咳醒的,只覺得自已腦袋沉得很,嗓子已經痛死,現在又開始頭疼腦熱,幾乎是微乎其微的開口:“水……”

陳辰剛想問什麼,坐在一旁的李墨謙瞬間起身,把劉妤瑾的床搖了點起來,又拆了包吸管扔進一次性杯子裡,把管口遞到她嘴邊,只見她微張嘴,病中也是斯文地慢慢喝了幾口進去,隨後便移開頭,像是有些清醒過來,看著眼前放大的俊臉,包紮著的手伸到他臉上摸了摸,自言自語著:“夢裡果然什麼都有。”

陳辰再次被這妹子驚到,但是讓他更大為震驚的是這才過了一晚上,為什麼這兩人關係變得如此……如此自然?特別是李墨謙,他只見過他照顧過男的,呃…就是他弟,但從沒見過他這麼照顧過女生,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他不得不佩服劉妤瑾真的很牛。

李墨謙被髮著燒不太清醒的劉妤瑾突然摸了下臉下意識直起身躲開,自知她現在迷糊著,但她此刻看著他,那溼漉漉眼角微紅的眼神卻讓他突然無所遁形,虛拳輕咳一聲:“你發燒了。”

哦,不是做夢啊,那還挺好的,喜歡的人在身邊照顧自已,感覺自已這一遭也挺值,劉妤瑾這麼想著,然後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我說,你打算一個人照顧兩個人嗎?”陳辰貓著聲音問李墨謙,怕吵到兩個病號,“妤瑾妹子的家裡人呢?”

“不太願意多說。”李墨謙回道。

“明白,估計這大小姐為了音樂跟家裡人鬧脾氣離家出走了,你看她細皮嫩肉的,一看就從小沒吃過苦頭,我來之前可是去過修理廠把錢先付了,她是真不心疼那輛跑車啊,就這麼直接開進去。”陳辰已經腦補了一出大小姐為理想而跟家人鬧掰的戲碼,還一臉心痛如絞的樣子。

李墨謙不回應陳辰的腦補,只說道:“總歸是因為阿讓出的事,這責,我負。”

李墨謙這話說的沒錯,但他除了這些,還有一層原因和陳辰差不多,她的勇敢無畏確實讓他感到動容,最開始只想離她遠點,不想跟她有多餘的掛鉤,可她總會時不時在他眼前晃,現在,他就算想跟她劃清界線也不可能了。

“行,那你有什麼事兒給我電話,我先去幫你退賽。”陳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李墨謙為了這個弟弟放棄了多少大好前途,但他本人好像一點都不早已,他真的很為自已的朋友感到可惜。

陳辰走後。

李墨讓在傍晚邊過了藥效後才醒來的,醒來的時候他太陽光照射著的天花板,一股暖流湧入心頭,那一刻他以為自已真的到天堂了,直到抬手看到自已的手腕上的入院腕帶才將他拉回現實,他的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淡痕,唯獨這張臉完好無損,有些是他自虐,有些是……曾經留下的,所以他不管多熱的天都只穿長褲長袖。

他看到李墨謙靠在他身邊翻起陪護床的椅背上眯著眼在休息,吃力起身,大概是起的太急有些低血糖,瞬間眩暈,眼前一黑,他用手撐了下額頭,幾秒後漸漸適應,他將簾子稍微拉開了點,看到劉妤瑾好好地躺在隔壁床上睡覺,不由鬆了一口氣。

李墨謙是被簾子拉開的聲音吵醒的,一下子睜開了眼,剛閉眼睡了會兒,眼下眼底佈滿了血絲,只見李墨讓已經坐在床邊正面對著劉妤瑾那頭,李墨謙起身又把簾子拉上:“醒了。”

“對不起,哥。”其實他是想跟妤瑾姐道個歉,可他目前開不了這個口,只是經歷了這次生死後,他終是明白劉妤瑾不是那個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心頭的那個人。

他不是一個怕死的人,畢竟李墨讓本人,早在10歲那年就死了。

“阿讓……”

“我知道,她們不一樣,妤瑾姐是個好人。”李墨讓打斷了李墨謙的話,“之前是我太鑽牛角尖了。”在海里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就這樣把她也拖下去一起死去吧,這樣他就再也不用看著她這張相似的臉讓自已難受痛苦,可他剛剛看著他哥疲憊不堪的臉,突然覺得他以為的一切正如妤瑾姐所說的,他是死了解脫了,而活著的人卻要一輩子因為他活在痛苦裡,他知道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受,他不願這個除了爸爸外從小給他最大親情的哥哥一輩子陷在痛苦裡無法自拔。

李墨讓寧可自已就這樣苟且偷生,至少能讓他哥好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