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自小在京中長大,後宅裡的勾心鬥角都層出不窮,更何況是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呢。

這一刻宋夫人無比的後悔,三年前不應該把女兒送入宮的,她的女兒本該與夫君恩愛白頭,而不是在宮中做金絲雀,香消玉殞。

得到了母親肯定的回答,宋煙用手摸著哭到顫抖的宋婉的頭“婉兒不哭,長姐…”,話未說完,手已落下。

宋婉急切的想拉住眼前的手,她一遍遍將長姐的手拿起,想讓長姐再摸一摸自已,以往長姐總嚇唬她說被摸頭長不高,自已不讓她摸,可這時她很想長姐再摸摸,哪怕再也長不高也無妨。

房內的宮人無不動容,平日裡待人溫和的賢妃娘娘竟就這樣沒了。

皇上等人就在屋外,聽著裡面悲切的哭聲,心中也很是不忍。太后適時開口主持大局“皇帝,逝者已逝,應該更加珍惜活著的人。”

這樣一句話,只有皇上一人聽的懂其中的深意。

宮妃逝世,宋夫人和宋婉被送回鎮國大將軍府邸,府內一下被壓抑的氣氛包圍。宋志的身軀好像一下子佝僂下來,宋夫人回府後更是哭到暈厥。

宋婉在趙姨娘的懷裡抽泣,她覺得今天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可這場夢卻怎麼都醒不來。

瑤華宮內掛滿了白布,昭示著主人的離去,乳孃輕手輕腳的將偏殿睡的香甜的二皇子抱離。

壽安宮內,太后疼惜的看著搖籃裡的二皇子,“賢妃逝世,皇帝可有想好把昀兒交給誰來撫養?”

皇上眼神空洞,似在思考。

太后踱步到皇上的面前,自顧自的分析起來,“位分太低的不行,不符老祖宗規律;生養過的不行,恐會偏心。”兩句話便把皇后、淑妃、靜嬪等高位排除在外。

“那便只剩下嘉嬪和林貴嬪了。”皇上接話道,“嘉嬪那愚笨的性子,怕是不能照顧好皇子,林貴嬪…”

皇上將目光投向桌上的棋局,“林貴嬪是林太傅嫡女,身份尊貴。”

太后看出皇帝的顧慮,“這二皇子畢竟是鎮國大將軍宋志的外孫,如若兩家合力。”

“皇帝還是要以嫡子為先”,太后說完,將一枚黑子落在皇上眼前。

“兒臣明白。”皇上拿起白子,卻遲遲不落,細看這棋局已經是黑子做了贏家“母后可願親自撫養昀兒?”皇上將手中的棋子隨意一扔,棋局被打亂。

太后盯著自已的兒子,想要從中看出一點什麼,但是帝王的心思難猜,她什麼也沒有看到。“哀家不願。”她不願再去插手後宮的事,過去的三十年爭鬥,哪怕昀兒生的確實可愛。

皇上也在看著自已的母親,聽到自已答案心中暗自慶幸。“那便不勞煩母后了。”

他想到了一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辦法。

“兒臣還想追封賢妃為貴妃,以貴妃之禮安葬。”太后自認為這本不是什麼出格的請求,更合況賢妃還誕下二皇子有功,便也欣然同意。

次日,兩道聖旨送出了皇宮。

宋志不可置信的抬頭,從傳旨太監手中接過兩道聖旨仔細看了起來。

一道將他封為鎮國公,賞金百兩。一道卻是將二女兒宋婉封為宋嬪,撫養二皇子,賜居永樂宮。

喪女之痛還未緩解,又被一道聖旨宣佈,另一個女兒也要進宮。

黃金百兩換兩個女兒進宮蹉跎餘生。

宋志呆愣的在原地,同樣呆愣的還有跪在後面的宋婉,她竟然要進宮做皇上的妃子?撫養長姐的孩子?她覺得簡直不可理喻。

趙姨娘心中也思索萬千,她擔心婉兒和章家公子那點事,擔心婉兒會想不開。

雖說心中驚歎不已,宋家人還是不忘給傳旨太監塞了一個鼓起的荷包,太監掂量一下荷包的重量,立馬換上了諂媚的笑。

“鎮國公,宋嬪娘娘,皇上知道您們為賢妃娘娘的事難過,皇上也難過著呢,特意請太后娘娘擬旨追封娘娘為賢貴妃呢。”

可人都已經不在了,再給這些虛有的又有什麼用呢?

幾人移步到前廳,宋夫人坐著低聲啜泣,一夜之間這個內婦人竟長出許多白髮,宋志在廳內來回踱步,終於在趙姨娘跟前站定。

“柳兒,你說婉兒和章家公子情投意合?不若我們馬上將婉兒嫁過去,也比去那深宮強上千百倍!”宋志一時間想到昨日趙姨娘同他說起宋婉和章天城的事。

“可這不是欺君嗎?”趙姨娘感動夫君此時沒有把女兒推出去,但又非常擔心。“此前都是兩個孩子說的不作數,章家也不見得會同意。”

“章家不同意我便打!…”宋志此時就像一個山野莽夫,全然不顧形象。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婉打斷了。

宋婉雙眼紅腫,眼神卻異常明亮。“父親,母親,姨娘,不必為我去找章家了,免得章公子難堪。”

宋婉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聲音堅定。“我願意入宮照顧昀兒。”

宋夫人有一瞬的錯愕,想到昨日血泊中的女兒,她搖頭勸道:“婉兒不必如此,如今聖上子嗣單薄,定沒人敢對昀兒不利,昀兒自可在宮中平安長大,況且你兄長還在北疆,他還有軍功在身,他也可護住昀兒。”

想到在北疆駐守的大兒子宋承,宋夫人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年前宋家父子奉旨出征平定北疆戰亂,三月前大獲全勝宋志才班師回朝,而宋承則留下駐守。

“母親親自去與章夫人說親,大不了母親把自已的嫁妝添給你,讓你去了章家也不受委屈。”宋夫人想要上前將宋婉從地上扶起來。

宋婉卻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開口帶著滿滿的哭腔,“母親,我知你對我好,也知兄長疼愛我,可現如今皇上聖旨已下,我們宋家和章家都不敢犯下欺君之罪!不如讓女兒入宮去吧!女兒不孝,未能承歡膝下。”

欺君之罪,誅連九族。

廳內眾人不再言語,預設了宋婉的決定,留下的只有低聲的抽泣和陣陣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