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緣分

我嘴裡叼著餅,慢慢拖著身體向教學樓走,餅子又薄又硬,裡面肉片像揉碎的木屑,星星點點的藏在餅裡,蔥花少得恰到好處,彷彿只為了告訴我,“我已經來過了,意思一下得了”。醬刷的左一道黃,右一道白的,吃個餅像畫押,永遠不知道下一口是夾生,還是夾生。

......操,我索性狠狠地把餅甩進垃圾桶,“砰!”垃圾桶左搖右晃的翻滾,許多道目光向我射來,周圍的學生本都同我一樣耷拉著眼皮,不知今夕是何年,此刻卻都大眼瞪小眼地瞅我。——我真他媽謝謝你們。

我更覺無地自容,越走越快,到最後甚至跑起來,溼乎乎的風在後面不斷拽我,我用身體撞開前面的人群。“這人有病吧,又沒到上課時間,跑什麼呢”“就是,懂不懂禮貌啊,本身就夠熱的。”這些學生都皺著眉瞪我,一瞬間,不知是天氣的炎熱,還是他們的目光太熾熱,我身上燥的幾乎要燒起來,臉頰的溫度也不斷上升。

快點進班吧,我靠。我羞惱的咬牙切齒,骨頭也噔噔地響。

當我站在班門口時,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在做著引導工作,臂上是一塊鮮紅的袖標,上面用黃筆寫著兩個大字“執勤”。“大家謙讓一下,周圍人多,希望能互相理解。”聲音平和,卻又有種讓人想聽從的魔力。——是江淮安。...。

如果說,把今早的遭遇比作拆炸定時彈,前面都是剪錯線的緩衝,這一刻是時間耗盡炸彈的爆炸,本就睡眠不足的我,被炸的暈頭轉向,頭疼欲裂。

該死,前有跑路被抓,後有同班殘殺,真服了。

我竄進班,坐到窗邊的位置,放下書包的那一刻才有種解脫的愉悅。

班裡很吵,大多是女生聚堆聊天,男生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大家似乎都熟絡,只有我一個局外人 我撇撇嘴,也不屑與他們交談。

班長是個帶圓圓眼鏡的女孩,留著齊耳短髮,有南方女孩兒特有的白皙,臉頰粉撲撲的,從進班開始就一直靦腆地笑,眼睛也像南方的氣候一樣,溼漉漉的閃著水光。

“你好,我是班長夏望聲,你是李驚南,對嗎?”說完,她認真地看著我“對。”我點點頭,不自覺地也放緩了聲音。夏望聲說話很輕很慢,夾帶點兒江南口音,聽起來柔柔的,使我總感覺癢癢的,想到了我妹妹。妹妹也同她一樣,說話輕言慢語的,只不過多了些憂鬱的天真。

“以後請多多指教。”她溫和的笑著,我也微微勾唇,我沒理由對她發火兒。

餘光掃過身側,江淮安不知什麼時候進了班,正向我這邊走來,我自欺欺人地看著旁邊的空座位祈禱:別坐我旁邊,別坐我旁邊!

我看著他走過第一組,第二組,第三組,最後在我的注視下,緩緩坐在了我旁邊。

我扶額,早晨的事情已經攪得我精疲力盡了,早已沒精力生氣。

我恨恨地瞪著他,對上他平靜的眸子 。算了,江淮安,我先放你一馬,我倆的賬還得慢慢算。

“別生氣,李驚南。”他用只有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昨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今天我們重新認識,好嗎?”他微微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一點也不好!”我在心裡大喊,我沉默地避開他的目光,江淮安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直盯著我。

便於以後三年的相處,我終於地下了昂貴的腦袋向命運低頭了“好。”我不情不願地說。“要是你他媽敢跟別人提這個事,我一腳把你從班門口踹垃圾桶裡去”我斜睨著他。

江淮安笑了,他剛想說點什麼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

“大家都靜一靜啊,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嚴心柔,從此以後我將帶領大家三年學習語文學科,在平時的生活,學習中有什麼問題也歡迎來找我。以後也請同學們多多指教。”周圍響起一陣掌聲。

班主任真是人名兩異,她穿一身黑藍色工裝,衣角也整整齊齊。腳踩黑紅高跟鞋,兩瓣唇抿得像到直線,她快速地掃視全班,那神情真像審視犯人,霎時間班裡也鴉雀無聲。

我感覺有些低氣壓,才想起來可以呼吸,深吸一口氣,嚴心柔也不多廢話,單刀直入地開始講課。

“讓我們來看毛主席的這首《沁園春·長沙》首先從文學文化常識入手”她講課語調平緩,時而高昂時而低沉,向我們娓娓道來,倒也有挺有一番趣味,應該是第一堂課的緣故,倒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嚴肅拘謹。

我偷偷地瞥了眼江淮安,此刻他正埋頭認真記著筆記,我掃了眼他的本子,雖然很不想承認,字也如他這人一樣,筆直端美,放眼望去像幅書法作品。我又轉頭看了眼我的狂草,每一筆都在別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上,張狂地在格子外宣誓著主權。

要是我們倆的字打起來 我早都給他揍得哭爹喊娘,看來還是我更勝一籌,他江淮安有什麼了不起。我暗暗白他一眼。

江淮安疑惑的望著我,陽光剛好打在他臉上,臉上的絨毛也印著淡淡的金光,眼睫毛忽閃忽閃地,有點像...翻飛的蝴蝶。那雙眼睛泛著水光,一下一下勾著我的目光..操,該說不說,這小子有點兒好看......

我就一直怔怔地看著他,直到他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李驚南,下課了。”江淮安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嘴角卻勾起一抹淺笑。

我如夢初醒,操!第二次了!怎麼總是在他面前露出馬腳 ,李驚南,你這個傻逼!

臉頰溫度也不斷上升,燙的我難看,我狠狠地瞪著他:“用得著你說?!”江淮安徹底地笑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看得我牙癢癢,眉眼耶彎起來,使我更加無地自容。——得,我又一次徒勞地欲蓋彌彰。

我作勢要打他,剛揮起拳頭,就被江淮安一把捏住手腕,力氣不大,卻助燃了我的憤怒,畢竟誰也不想被和自已同歲的輕而易舉的拿捏。

我不得不抬頭與他對視,我瞪著他,他卻只是平靜地看著我,眸子溼漉漉的,像一汪湖水,映出我的影子。

我看見我此刻滿臉通紅,眼睛向上微微微微翻著,胸口不斷上上下下起伏著,又被他抓著手腕,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我一下洩了勁兒。李驚南,你還不夠丟人的,掙開了他的手,手指無力地蜷縮在一起,微微發顫。

江淮安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才道:“李驚南,我們挺有緣的。既是同學,又是同桌。”我剛想開口反駁他,他又道:“我比認識其他人更早認識你。”

江淮安又用那種小狗一樣的眼神看我,他這樣看我,我瞬間沒了脾氣,指節被我握的生疼,我嘆了口氣——是的,我不得不意識到,我似乎喜歡他的眼睛。

下次打他的時候,我帶塊兒布來蒙上他的眼睛吧。我有些頭疼的想。

“那我們還真是有緣,孽緣”我沒好氣地說,接二連三地吃癟已經讓我有些懷疑自已還能否和江淮安鬥爭三年,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在置什麼氣,我歸結為單純看他不順眼。

“好。”江淮安笑著說:“無論怎樣 ,我們相逢即是緣。”

“你...”我更加羞惱,猛地低頭不再看他。江淮安似乎笑了一下,也不再理我,開始準備下節課的用具,餘光瞟見他甚至還悠哉悠哉地用尺子把卷起的書頁撫平。

好啊,江淮安,我難堪地快要地洞裡去了,你還有閒情雅緻搞這些。我早在心裡他殺了千遍,就剛剛,我還給他立了塊兒碑:江淮安,享年16歲。

這樑子可算是結下了,沒事,路還長著,江淮安,我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緣分啊緣分,我去你媽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