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解

我是被熱醒的，怔怔地望向窗外，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卻絲毫沒有涼快的意味，依舊是悶悶的，溼溼的。天也陰沉沉的，跟我的心情一樣，從哪個方面來說令人難受。

早課鈴響了，同學也熙熙攘攘地走進班裡，我抗拒地低頭，生怕看見江淮安的身影。...我為什麼要躲？我不知道。

一陣淡淡的花草香傳來，我不用看都知道是肯定是江淮安，我還是低著頭，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開始準備上課的書本。

一堂課在憋悶和煩躁中度過，我趴在桌上，江淮安還是不理我，我偷偷看他，他眼尾的粉意還沒褪去，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他似乎也變得沉默了，除了和同學的簡單交流外，就是垂著腦袋發呆。

......。總感覺有點對不起他。

我猶猶豫豫地拿出今早買的草莓牛奶，盯著江淮安看了半晌。終於心一橫，去他媽的，道歉有什麼難的，老子是能做大事的人。而且下節體育課，他不接受我就跑。

我猛地站起來，彈到江淮安面前 ，把牛奶硬塞給他：“給你的。”我頓了頓，小聲道：“對不起”我看都沒再看一眼，就咬著牙衝出教室。

你有什麼可逃的，慫包。我邊罵自已邊跑得更快。回頭，發現什麼也沒有，只有風在背後追我和我奔跑的回聲。

江淮安沒有跟上。

我沒來由的就心慌了，一節體育課也是過得渾渾噩噩，發令槍響了兩遍，我才意識到要跑步，懷著心事從一道跑到六道，老師臉都氣綠了，我盼望著老師快點讓我滾，這樣我就能回去逮江淮安了。

礙於老師的教學素養，他還是堅持讓我上完了課，我飛快地跑進教室，江淮安朝我走來，手裡還拿著那瓶我送他的牛奶，我喘著粗氣，接過他遞來的紙巾。

“李驚南，我原諒你了。”他輕輕地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生氣嗎？”江淮安突然開口，表情雖溫和，卻帶著一絲淡淡的冷意。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點，老實回答道：“不知道。”

“我有一個妹妹”他的聲音放的更輕，我沉默了一下，又聽他緩緩的說，用我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我妹妹之前很開朗，愛笑，都是因為我的自私，她再也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活著。出了事後，她什麼也不記得，只會傻乎乎地笑，偶爾說兩句話。這些年我一直在自責，那又有什麼用的？再說什麼也是無濟於事。”

江淮安嘆了口氣，垂眸道：“她還那麼小，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其實，你也別太自責...我覺得你...挺好的。”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話安慰江淮安。

他卻不接我的茬，繼續說：“我不僅害了我害了她，我還有愧於我們一家人，即使這樣，他們依舊選擇原諒我。”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我也挺扯的，一邊和你說這種沒什麼用的空話，一邊又不斷享受父母的特殊照顧。你知道嗎，我每在校門口拿一次飯，心裡都像針扎一樣。”江淮安又笑了，但眼裡卻攢著濃濃的陰雲。

“我身體不好，但學習好，因為這件事 父母幾乎把所有重心都放在我身上，生怕我也出事。從小到大，妹妹一直是我的陪襯品。但我每次表示對她的愧疚，她只會疑惑地看著我，什麼都聽不懂，我都沒有機會道歉。”

江淮安眼裡閃著淚光，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目光太悲涼，像晚秋的風，瑟瑟地刺進我心裡。

“所以，當被你戳破這件事，我當時並不是生氣，更多的是惱怒和羞愧，我氣你為什麼不能裝作沒看見，也氣憤自已的無可奈何，我覺得自已這麼多年過的挺失敗的，這不怪你，我本來沒想對你撒氣的，對不起。”江淮安揉了揉眉心，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淚。

“李驚南，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小別人，也不要再問我前因後果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勇氣去和過去和解，它也許會伴隨我一輩子”江淮安靜靜地看著我，那雙溼漉漉的眸子此刻滿是失意和無措，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感撞擊著。

“好。”我說，我故作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裝作不在乎地說：“行，咱們就此翻篇兒”我認真地看著他，江淮安沒有搭話，他看著我，用力彎了彎眉眼，“謝謝。”他說。

雨漸漸小了，窗外也露出橙紅的晚霞，斜斜地掛在天邊，雲也像喝醉了似的抱在一起，像橘子，看起來酸澀又帶著甜。

一種莫名的情緒蔓上心尖，我當時還不懂得這種情感。過了多年後，我時常回憶起這天，想來自已的確是幼稚自私，漸漸的才懂得——這是一個不幸者對另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我回到宿舍，由於一天的忙碌學習，大家再無剛來學校時滔滔不絕的開心，匆匆洗漱過後，都利落地上床等候查寢。

我的心情莫名的好，緩緩在床上舒展了下身體，才覺有些疲憊。我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了，眼前的光影綿長地揉在一起，交錯又重合。

睡意朦朧間，一陣淡淡的花草香氣襲來，我感覺江淮安正看著我，就在我剛想睜開眼時，卻聽見他輕輕的說：“李驚南，晚安。”燈也隨後滅了，四周只剩安謐的夜

“江淮安，好夢。”我在心裡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