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邱策被他的動作惹得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說道,\"對!我朝雖為戰勝國,但別國質子入京乃是大事,若是這南邕質子在我國出了意外,丟了性命,那兩國的協議必會受到影響。“

說著,他意有所指般看了看牧冕。

\"這是自然。\"牧冕一手執傘,一手挽弓,看著對面沉在雨中的大觀南寺波瀾不驚地接著道:\"南邕質子若在我朝疆土遇害,不僅是兩國不久前商定的協議會受到影響,戰爭再起都極有可能。況且,別國質子入城,我朝必然暗中派了人馬護送,邱將軍想說的,是這個吧?”

“回王爺,正是如此!現今我朝情勢動盪,新帝又剛剛繼位,質子何時入都城,除了南邕一行人,便只有我朝接應之人知曉。”

“而這南邕質子先入大觀南寺,後入都城的計劃,除了陛下,恐怕只有當朝幾位正一品重臣知曉,連本王這個本該迎接質子入都城的使者都尚被矇在鼓裡,卻有人能在大觀南寺精準圍殺,且是在昨日南邕質子一到,便設下了埋伏。”

邱策心中一驚,牧冕這話說的實在暗有所指,雖說他也想到了護送南邕質子的一行人中恐有內奸與歹人勾結,萬沒想到牧冕竟是直接將話頭扯到了陛下和朝中重臣身上。

這話頭他還怎麼接?

剛登基不久的新帝和幾位一品重臣裡有人是內奸?

\"呃,王爺...\"邱策微微斟酌片刻,覺得自已實在是得罪不起朝中那幾個如今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只好轉了話鋒,“依在下之見,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探明寺內情況,救出南邕質子。”

\"這是自然。”

說完,不等邱策回應,牧冕便扔掉手中的傘,在一片瓢潑大雨中舉起了手中的弓,朝對面的大觀南寺射出了一箭。

\"王爺!不可!\"

這樣很容易打草驚蛇的..邱策見阻止不及,只好默默閉上了嘴,朝對面望去。

只見牧冕那一箭,即使在大雨中,也絲毫不減雷霆之勢,伴隨著電閃雷鳴,越過大觀南寺的山門,插進了院中的一顆梨樹中。

\"......\"邱策下意識嚥了口唾沫,這哪裡是武藝不精的樣子?

他在邊關歷練時,也不曾見過有人能從這麼遠的地方,以這般力量,將箭分毫不差地射進樹中。

\"邱將軍這是怎麼了?\"牧冕垂下手臂,看到邱策的神態,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賢王,閒王,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只不過是沒有辯解的必要罷了,況且那些傳言也沒錯,除了箭道一途,他確實沒什麼拿得出手。

做個閒散王爺有何不好?

“沒什麼,王爺這一箭著實有百步穿楊的風姿,在下佩服!只不過王爺為何要在此時射出這一箭?\"

牧冕抬手一指,“邱將軍你看,我這一箭射去,這大觀南寺內可有什麼異動?\"

邱策依言朝大觀南寺望去,發現牧冕那一箭射的位置巧妙,方才屬下來報,說這寺外並無歹人看守望風的蹤跡,而寺內也無燭火點亮,若想從外圍確定裡面的情況,必然要費極大的功夫和心思。

“寺外無人看守,寺內又無燭火。今日又是這等惡劣天氣...”邱策看著那棵梨樹的位置,突然明白了牧冕的意思,道:“那棵梨樹是探風的最佳位置!\"

“不錯,梨樹靠近山門,而大觀南寺又是依山而建,若是站在那梨樹上,既能監視到寺外的情況,又能及時通風報信。”

“王爺為何對寺內情況如此熟悉?“邱策想著牧冕方才那番關於內奸的言論,再結合牧冕這精準的一箭,不免產生了些許懷疑。

“啊。”牧冕輕輕呵出一口氣,才解釋道:“我母親信佛,自我幼時起,她便常帶我來大觀南寺誦經祈福,遇上逢年過節的重要日子,也會來此供養。”

“我兒時頑皮,有一次來時,趁我母親不注意,便爬上了那棵梨樹,後來我同父親說起此事。父親便與我說,如果大觀南寺遭遇不測,那棵梨樹便是最佳的一處位置,可攻可守。”

“原來如此。”邱策恍然大悟般點點頭,“也不知是何人,竟能如此未雨綢繆地栽了這棵梨樹。\"

\"父親說,是我朝聖安帝剛即位時,一位謀士進言,這才有了這棵梨樹。不曾想這麼多年過去,這梨樹總算在此時派上了用場。”牧冕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接過一旁的傘,這才話鋒一轉,嚴肅道:“邱將軍方才可有看見梨樹上是否有賊人?”

邱策搖搖頭,極其篤定道:“不曾有,王爺那一箭力道極大,若是有人,此時必然有了動作。可自方才起,末將並未看到任何人在那樹上。\"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兩種可能了。\"

邱策霎時便明白了牧冕的意思,圍殺大觀南寺的歹人,要麼已經被殺,要麼便設好了圈套,等著他們進去。

“那依王爺之見?”

牧冕卻勾唇一笑,率先轉身,撐著傘沿路往對面的大觀南寺行去,“直接入寺!本王的運氣向來不錯。

運氣? 打仗靠運氣?!

邱策匪夷所思地看著牧冕瀟灑而去的背影,頓時覺得自已就不該有因著一箭產生的那點欽佩之心。

這王爺果然還是不太靠譜。

於是,邱策半信半疑地跟著牧冕這個行事散漫的賢王,帶人直接往大觀南寺而去。

沒想到的是,真的如他所言,運氣不錯。

從山門起,一路來到這大悲殿,除了殿內的奚子梵和這一地的屍體,再無半點異動。

而現在,邱策默默看著牧冕認真的翻看屍體,心中卻不由得冒出了一個想法。

他是不是從山坡那一箭射出後,就知曉這寺內的賊人已經被殺?

可說不通啊?

邱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奚子梵,發現那人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面對著大悲殿內的諸佛,行合十禮,口中唸唸有詞,似是在唸佛。

也是個怪人。

邱策無奈搖頭,又看向身旁的牧冕。

只見這個自小錦衣玉食的小王爺,此刻繃著一張臉,在那些屍體身上摸來摸去,沾了一手的血也絲毫不嫌棄。

不知是不是自已的錯覺,牧冕看起來好像對這些屍體還挺有興趣?

這兩個人….…應該不認識吧?

思及此,邱策輕咳幾聲,也裝模做樣地在屍體上摸了摸,衝牧冕試探道:“王爺,以前可曾見過這南邕質子?哦,末將是說,可曾聽聞過?\"

牧冕停下手中動作,果斷回道:“不曾見過,但聽聞過。\"

“哦?”

“三年前,我朝與南邕達成和談協議不久,司徒大人給了我一份關於這南邕長平侯之子奚子梵的生平記事。“

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

邱策瞭然點頭,心中對牧冕的懷疑頓時一掃而空。

想來也不可能,果然是自已多慮了。牧冕貴為東胥王爺,自幼在都城長大,南邕都城距此上千裡,這兩個人自是不可能見過對方。

而這一紙生平記事的來源,就更無疑處了。

三年前,南邕國犯東胥西南邊境,彼時已經年過五十的聖安帝卻在一眾朝臣的反對下,執意御駕親征。

這場戰役持續了不過短短三月,就分出了勝負,東胥大勝,而原本氣勢洶洶挑起戰爭的南邕以失敗告終。

後來,經過聖安帝麾下的御前謀士陣前和談,兩國最終達成和談協議--南邕國賠款百萬,割地三城,並送質子入東胥國王城十年,以證兩國和平。

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

與別國之戰雖勝,聖安帝李承璽卻在回國途中遭遇敵國刺客暗殺,不幸身亡。

同年,太子李奉安登基不過一年,連皇位都沒坐穩當,就突發心疾駕崩。東胥國皇室子嗣本就凋敝不堪,如今竟是連個繼任皇位之人都選不出來。

東胥一夕之間,改朝換代。

現今坐在那龍椅上的,是當初李承璽皇后的弟弟,當朝太傅的兒子--杜遠修。

說起來,真正有資格坐上龍椅的,是牧冕這個賢王,不論如何,牧冕都是長公主之子,身體裡留著李家一半的血。

可惜,長公主同收冕,都無實權,也從不參與朝中任何派系鬥爭。

邱策望著牧冕認真的側臉,嘆了口氣,恐怕牧冕到現在,連朝中大臣的臉都認不全吧?

更別說奪位了,還不是大司徒那幾個人說了算。

“邱將軍,檢視了這麼多屍首,你可有什麼發現?“

發現?

邱策沉吟片刻,“回稟王爺,並無任何可用的線索。”

說著,他伸手扯下了其中一具屍體的面罩,指著那屍體脖頸上的傷口說道:“這殿內所有的屍體,王爺同末將皆已查探過一遍,穿著上,都是此刻常見的裝扮。”

牧冕點點頭,贊同道:“這裡統共十具屍體,穿的都是同樣形制和布料的黑衣,並無任何指向性的線索。邱將軍對這傷口有何看法?”

邱策伸出兩根手指,在那屍體傷口邊輕輕一按,血立即從傷口中湧出,“王爺,這些人都是被人一劍捅穿了側頸而亡。”

牧冕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而且,都是同一人。”邱策靠近牧冕兩步,朝奚子梵的方向瞥了一眼,才低聲解釋道:“方才末將看過了,這些人的傷口形狀與入體的深度,基本一致,可以確定為一人所殺。並且這個人的武功極好,否則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用同一種方式將這十人殺掉。”

牧冕沒有錯過邱策剛才的眼神,他轉過身,望著依舊在誦經奚子梵問道:“你懷疑是他?\"

“是!”

牧冕卻不贊同地搖搖頭,遲疑片刻道:“本王看過的那份關於他的生平裡,並未言明這奚子梵武藝出眾,反而說自他幼時,父親長平侯身亡後,他便痴傻木訥,直到四年前,才恢復了正常。\"

“依末將之見,或許那份生平記事..

“哦?”牧冕似笑非笑地睨著邱策,“邱將軍的意思是,司徒大人給本王的密報有誤?“

邱策頓時心驚,忙行禮認錯,“不敢,未將未曾質疑司徒大人,只是覺得...”

“嗯? 說來聽聽。”

“或許是南邕國刻意欺瞞,故意讓人以為這質子先前痴傻,不通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