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叫金陽吧?

多好的名字。金色的陽光灑滿了整個大道。街的那邊被照耀的絢爛奪目,青鳥與飛魚在那邊盤旋著。她也彷彿快要被融化了一般,幻化成金色的雲,在整個天空中也同樣自由盤旋著。

人生如戲麼。當她把視線從窗外拉回到房間的時候,她不自覺的感慨了這麼一句。

但這樣也總比過去好。

如果現在是灰色的,那過去就是爛到骨子裡的黑色。

她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她的這小半生裡,會有這麼多骯髒醜陋噁心的事情。

她永遠也無法理解他們扔下她的時候,為什麼都要說一句想要自由。

她永遠都是像一頭許久未進食的野獸,哪怕是在窮途末路上,碰到了一顆溪邊的漿果,她也會視為珍寶。

她愛它,多麼渴望從對它的愛裡,能感受到一絲絲反射回來的,同樣的愛意。無論是這愛是真誠的,還是虛偽的,還是會把她拉下深淵的,她都毫不畏懼。

她乾涸太久了。

從記事起的所有的陰影,都來自一個不得不稱作為“父親”的男人。他是人嗎?

多年後再想起來,她還是會忍不住的咒罵。

當她三歲被無端摜摔在水泥地上的時候,她的母親只能抱著她,抱著被家裡趕出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上的她,踉踉蹌蹌走到單位,再當著眾人面一一解釋她和她為什麼這般狼狽的模樣。

為什麼這樣?在一個一個滿足了那些陌生面孔的天生的好奇心後,在看著他們那些聽完她和她母親不幸遭遇後還要虛偽的流露出些許同情的神情後,她只會覺得,以後不再“犯錯”就好了,儘管她也不知道到底她犯了什麼錯。

種子是會發芽的。

種花得花,魔鬼也是一樣。

當然她也根本不會想到,再時隔幾十年,這中間的每一天,這個被稱為“父親”的人,會將因為要挑起來踢她但卻落地沒站穩崴了腳就生了的病根,全部怪在了她的頭上,只要一有機會發作,全部翻出來,像是暴露在太陽底下的蛆蟲,散發著罪惡與醜陋。

當然,再回到原點,三歲的她,永遠也不會想到她的整個童年,青春期,再到後來的後來……一切的一切全部來自於這個人。

她無數次的原諒過他,在她18歲的時候,第一次離家再回家的時候,站在門口看見許久未見的變得些許蒼老的他,她善良的心頓時化成了一片水。

她說過去就過去吧。總還是親人,總還有血緣關係,總還是父親。

可是,他彷彿活成了乾枯樹樁上的年輪,一圈又一圈,從來不會變,而且一直在加深。

……

她想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孽緣。

或許真的有前世今生,才讓她這輩子擁有這樣一個親人。

膽小,怯懦,固執,自私,守舊……

一切塵封的詞語在他身上彙集。時隔二十多年後,再回首給他作“人生總結”,她突然有點釋然——這些充滿腐朽氣息的詞彙,好像在一剎那,從貶義詞又變回了褒義詞,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誰是原兇。

小時候家裡窮。不到二十平米的單身宿舍,天花板都是報紙糊的。一張對於那時的她來說好大好大的床,幾乎佔了半個屋子。那邊是高高的櫃子,這邊是寬寬的沙發,前面還有一張大大的桌子,這就是她每天的樂園,是她全部的世界。記憶中最豐盛的飯菜,都是黃澄澄的模樣。一盤土豆絲,一碗雞蛋羹,把她包裹在一種暖洋洋的幸福裡。

但快樂永遠是短暫的,轉瞬即逝的。

從記憶中的第一次動手打她時,從他叫囂著把菜刀架上母親的脖子時,從他輕蔑又殘忍的說出不再給她過生日時,她覺得自已好像就剩下最後一口氣。她夢中的奶油蛋糕,變得虛幻又縹緲,在那個昏黃又陳舊的年代裡愈發顯得遙遠而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