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含黛三萬裡,終不復我舊夢青。

多年以後,王戎再次路過那家酒旗招搖的酒廬,想到嵇康絕弦、阮籍入夢。風吹竹沙,只說得出一句“而今視此雖近,邈若山河。”

人們總是寬慰著自己,山不向我而來,我便向山走去。然而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秦王政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尋找那海外的三座仙山,卻渺無音信;劉皇叔用了幾十年奔波做一場浪漫的三興大夢,卻被一把夷陵之火焚盡了一生心力。

山在哪裡,我在哪裡?我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遠方的你。

你像風一樣,觸控時溫柔流淌。只徜徉在時間罅隙中的青山,和那片青山外再也觸碰不到的你,本就是我一生的惆悵。

山這種物象,從古至今不知牽動了多少文人墨客的心絃,不言不語中承載了太多的情感。暮春之初,若是尋青訪山,當是別有一番韻味。松濤林海、舉目青蒼,是所謂隱士的魂縈之所,踩過的每一塊山石,撫摸的每一圈年輪,都浸染著歲月的氣息。於無人處低語,恐驚天上人。

四月的太陽穿過樹林,在小路上灑下斑駁的碎點,於青石路上走過,腦中想得盡是“天梯石棧相勾連”。背上一份包袱,藏著文字、畫卷,還有不敢說出的心事。時光在前方召喚,彷彿那裡有我想要的一切。青山與浪潮本就不同,浪潮永遠用來征服,而青山永遠用來休憩。或許會有縱使相逢應不識的風雲際會,只是擦肩而過的風塵,會把一路的遊人帶走,而後不必再回。

似乎那些舊友遠去後,我也再找不到一座願意攀登的山了。那年,夾在書頁中的冬青一葉早已風乾,在紙頁上留下無法擦去的痕跡。有人說,過去的種種都是必要的喪失,好像是叫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早已記不得了。那種種回憶,早已隨故人的離去而模糊不清,他們留下的文章似乎比生命更易老去。我尚未覺經年虛度,那信紙依然泛黃枯朽,我也不敢再去觸碰那熟悉的字跡。

雨飄落在窗外灰藍色的天空,山色烏蒙,望得見卻回不去。珍重是不變的追憶。廣陵散已失傳,空有一副曲譜,卻再無一人有當年寬袍薄帶的嵇康灑脫。醉在酒裡的劉玲,笑在酒外的杜康,就是當年割袍斷義的山巨源也無比的想念。

然而,這世間只剩我一個孤魂野鬼,聽著“我不卿卿,誰當卿卿”的甜言蜜語,把七個人的悲傷埋在心底,獨流一份眼淚。

山還在那裡,卻再無當年披髮亢歌的竹林。獨留酒香,千年不散。

終不負,舊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