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面:

都快要忘記已經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這一次睜開雙眼,面前空無一人。

房間鋪滿了一層薄薄的塵土,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斜射進來,微有些刺目。床邊的小圓桌上,靜靜地躺著一封信,珠黃色的信封,喚起了某些回憶。一千年以前,或許更久,他的名字叫做“魚素”。“欲寄彩箋兼尺素”,心情是五彩斑斕的,無奈信紙只是泛著點黃,樸素的如同農家生活,簡單的就像一杯涼白開。

一直很喜歡泛著一點黃的信紙,無論是做文章還是寫書信,太乾淨的白亮顏色總讓我感覺不舒服,將樹木或其他的什麼粉身碎骨也就罷了,但承受著難忍之痛為人類承載著“文明”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卻還要刷上一層厚厚的白色偽裝變得面目全非,倒是我們的不是了。一株木,少則十年,多則近百年,方成一片規模性的冠蓋,它本身就是一個時代,就是一段時空的記憶,所以這一封封泛著微黃的紙張,本身就是歷史的饋贈。

人是一瞬間長大的。在某一個時刻,你不必母親多加嘮叨就學會了天冷加衣;你不必鬧鐘的十分鐘延時提醒就起得來床;在某一個青燈初上的深夜,你不必試探性的坐在桌前,將那一支筆拿了又放,放了又拿,為了一個人戰戰兢兢,落下一個個忐忑的字眼——你學會了董事,學會了自律,學會了得不到的東西,就放下吧,莫強求,你已經變得成熟了。所以我還是個孩子。我的心中住著一個死小孩,他告訴我要倔強,哪怕會哭就有糖吃,也要有自己的格調。

西北風未起,蟹子也不肥,膏腴之味也嘗不到鮮,只是想想未曾與君一同食過,便有了些許憾事。

漢字的生命力就在這裡了吧?千里之外卻能鴻雁傳書,亙古之久也能賞味故時情話,涓滴的淺淺情意,就襲向心田。最怕的事情莫過於你走在路上,碰到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女俠,你決定與他一同上路,一見鍾情的付出了。你常見他一個人嘴唇翕動,久而久之才發現她在與遠方的男友千里傳音對山歌。你浪費了一片赤誠,換來一句各自珍重。

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自感動,淚流滿面,早已經愛上了看似深情的自己。有佳人兮,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美則美矣,又有幾人識得?“自古紅顏多薄命”,才女窈娘都難逃過,用自己的一生守護一件得不到的珍寶,不是形勢所迫,便是心若榆木。一千年以後,不知這一箋紙會不會也隨風沙化去,從此湮滅無跡。

過了那麼久,我會不會把你忘掉?吾不敢說。曾經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女孩身患重病,臨終前讓男孩好好用她用過的手機,男孩傷痛之際,含淚答應了她。當男孩回到家時,手機響了:“要好好吃飯哦!”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男孩哽咽了,後來,男孩一有問題就會先問問她,就像從前那樣。男孩渴望每個問題都有回答,但是隨著他見識越來越廣,她的回答更多的變成了“我不知道呀,你能告訴我麼”除此之外,她時不時地便會問男孩“你會把我忘掉麼?”而男孩每次都堅定的回答“一定不會。”但是生活還在繼續。幾年後,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引動了他沉寂的心,他有了一絲悸動,於是,他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了被子,任由淚水四溢、奔湧,“對對不起。”往事如煙吶,易念,也易散。

他接受了那個姑娘。就像以前為她所做的那樣,他帶小姑娘去喝咖啡,帶小姑娘去遊樂場,帶小姑娘去電影院,去做所有他和她一起做過的事情。但他從未告訴過小姑娘她的故事,直到那段鈴聲又喚醒了他。

“你會把我忘了麼?”熟悉的聲音迴盪在耳畔但這一次男孩沉默了,良久,喃喃說道“或許會吧?”他的眼前好像又閃過了她的身影。男孩關了機,就這樣就這樣靜靜的伏在桌案上,將頭埋進臂彎,在深夜中,淚流滿面。也錯過最後的相遇。

“一直很害怕聽到這個答案,但是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我已經佔有你太久了。希望她能對你好一些,唔要幸福啊。好好睡,晚安。”聲音是聽得出的顫抖。女孩早就知道這一天不可避免,但她還是做了那麼多的事。無數個日日夜夜,眼淚忍不住便會順著面頰流下,明明已經打溼了衣衫,卻還要強打起精神錄下一句句歡快的問候。一萬多條自定義的編輯,一萬多句來自深夜的溫言軟語,竭盡全力在延緩著這一天的到來,卻抵不住時間這個最高明的小偷,偷去了回憶。

早晨又見到了那個姑娘。“咦,你還在用這麼老的手機呀,我給你換一個吧。”銀鈴般清脆,就像她一樣,只是少了一份文藝的憂鬱。“好。”簡潔,顫抖,堅定。

沒有誰真的離了誰變活不下去的,只是有些人需要的時間長一些罷了。女孩想要多擁有一會兒男孩,這沒有錯;男孩過了很久忘記了女孩,這也沒錯,不過人之常情而已。人的大腦本身就是一塊會消磁的硬碟,這屬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假使你記得過去的每一幕美好,也必然記得每一次黯然神傷,長此以往,有誰承受得住呢?又有誰願意承受呢?

好大隻啊!哦,我是說,好安靜啊。生活中再也沒有小鳥般蹦蹦跳跳的身影了,彷彿彩虹也失了色。多少次擦肩而過,才擦亮了你眸中的火花;多少次同舟共渡,才將你渡到我的身旁。苦也,苦也,呻吟都變得毫無生氣。

一千年以前,我的手不敢落在你的肩頭。在你身後亦步亦趨,偶爾越到你的前方,悄悄看你的容顏。

一千年以後,我的吻可以落在你的額頭。在你身後將手合攏,不時超過那道禁忌,如蜻蜓點在側臉。

我已經醒了,不知道你在哪裡。若是還能相逢,縱是委屈一些,也當甚是歡喜。編號89757,模仿人類的機器,真實的面板有溫度甚至能呼吸,變成了人又如何呢?她也已是一抔黃土了。人的一生只有短短的數十載,她卻只看著你沉睡的側臉就感到滿足,你深藍色的眸子中對映出的陰鬱,淡淡的壓抑,連貴夫人也要淪陷。

也許木乃伊是一種逃避的方式,但這一世請換我來守護你,也許一千年以後,世界早已沒有我,不知誰會深情的挽著你的手,他會不會淺吻你的額頭呢?就像我習以為常的那樣。

若是不相念,亦可不想見,但是又怎可不相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