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沉重的心情,梵歌回到家裡睡覺。

小樂,我活不過40歲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叮,小樂在!很抱歉,宿主,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這並沒有任何關於您壽命的記錄。我想,等您完成任務後,也許會有轉機吧?】

我看你就是野比大雄的哆啦A夢,就是個未來跑回來的次品。

梵歌生著悶氣躺下,不久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隔壁傳來了張山嚎啕大哭的聲音。

薛阿姨死了,凌晨兩點鐘撒手去的。

她手上捏著自已寫好的遺囑:房屋留給陳二寶和張山,一人一半,兩人共同持有產權。

一般的胃癌患者,臨終前大多已經處於昏睡或昏迷狀態,不易被喚醒,而薛阿姨卻一直保持清醒到了最後。

也許,她昨晚告訴梵歌那些事,是為了了卻自已多年來的一個執念。

年少時的一見傾心,就讓她不遠千里追隨而來。

晨昏燻一香,守望三十年。

這大概是一名女子,愛上不可能之人後,能想到的最長久的陪伴方式了。

村長迅速召集了村民們來安排後事,張山披麻戴孝地哭暈了好幾次。

梵歌默默點燃了薛阿姨的薰香,檀香之氣漸漸瀰漫在屋子裡,讓人不自覺就放鬆下來。

朱嫂一家來弔唁時,陳小毛全程低著頭沒說話。朱嫂安慰梵歌節哀順變,讓他和張山有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三天後,薛阿姨下葬了。人們散去之後,隔壁房子空空如也,一切彷彿又回到了薛阿姨回來那天之前。

梵歌前往朱嫂家,說弔唁那天看陳小毛心情不太好,想帶他去爬山散散心。

朱嫂將陳小毛拎了出來,交給了梵歌。

她囑咐道:“二寶,你多開導開導他,要還是想不通,和他打一架也行。去吧,注意安全!”

朱嫂的叮囑有些奇怪,不過梵歌沒太在意,拖著陳小毛就上山了。

“我還以為你是要帶我上山看風景,你拉我來墳堆旁邊幹什麼?你不要以為我媽授權你教訓我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陳小毛氣呼呼地坐在地上。

“別急嘛,陳一元!”梵歌清了下嗓子,“哦,不對。或許我應該叫你……梅大千!”

陳小毛頓時瞪大了雙眼,臉部的肌肉開始抽搐起來,這當然不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會有的表情。

“你……你胡說什麼!”陳小毛怒斥道。

“我要真想害你,就不會把你拖到荒郊野嶺來說了,在你家說豈不是更精彩?”梵歌挑釁地看向陳小毛。

陳小毛臉色鐵青,但迫於威脅,坐著沒動。

“我來替你覆盤一下五年前發生的事情……”梵歌從地上撿起一根被風颳斷的樹枝,在空中甩了兩下,樹枝發出了“咻咻”的響聲。

為了更好的觀察陳小毛的表情和動作,他找了塊相對平坦的石頭,站了上去。這是常年站講臺的教師,最容易留下的職業病。

“五年前,朱嫂的兩個兒子去河邊玩耍,不幸溺水。陳小毛看到哥哥溺水後,想救他,也跟著跑進了河裡。當村民把兩人抱回朱嫂家時,大兒子陳一元已經沒氣了;小兒子高燒不退,命懸一線,基本也要斷氣了。

於是你就出現了,你告訴朱嫂,她的小兒子高燒了七天,已經沒救了。但是能用借屍還魂的辦法,讓大兒子的魂魄,借用小兒子的身體繼續活下來。朱嫂救子心切,自然一口就答應了。畢竟,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能活一個是一個……”

“你!我……”陳小毛無力地癱坐著,隨後苦笑道,“是她來找的我,求我一定要幫助她。我說這是逆天而行,她不停的責備自已。悔恨地說都怪自已沒看好孩子,要是早一點發現,就不會這樣了……”

“所以,你就編了個謊話騙她,將自已的魂魄替換到了陳小毛的身上。讓朱嫂一直以為,你就是他的大兒子!你是不是還告訴她,要以全村人忘記大兒子這個人為代價,才能救小兒子?”梵歌眼神犀利了起來。

“哈哈哈哈,在你們外人眼中,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是不是?”陳小毛突然大笑起來。

“她有恩於我,是我到陳家村第一個願意幫助我的人。暴雨天冒雨來幫我修房子,還給我送飯。不過我這樣的怪人,會帶來不幸,還是離我遠些好,所以後面我故意疏遠了他們一家。

只是沒想到,兒子溺水一事,她在我的門外敲了好幾個晚上,求我一定要幫忙。她相信我一定能幫她。我知道她為了兒子的事情已經暈過去好幾次了,眼睛幾乎哭瞎。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就……”

“所以,其實兩個兒子都救不了?”梵歌問。

陳小毛點頭:“若是能救,哪怕借屍還魂會遭天譴,我也會幫她的。只是她來找我時,大兒子早就斷了氣,小兒子也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人早就已經不行了。我一個老頭子,要是真想活,用得著等到那個時候嗎……”

“朱嫂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應該不知道,她一直以對待兒子的方式對待我,可能時間一久,他也分不清我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了吧。之所以會以忘記大兒子為代價,是因為,如果大兒子以小兒子的身份繼續生活,那麼大兒子本身就成為了一個不存在……”

“如果真的是大兒子借屍還魂,那麼除了許願之人,別人將永遠忘記此人,這是符合邏輯的。問題在於,你並不是大兒子,借屍還魂的是你,為何別人忘記的是他,卻能記住你?”

“因為……我本就是用七星續命燈續命的半死之人,是不可能被忘記的。為了讓朱嫂相信我真的是大兒子,我做法讓村民忘記了陳一元的存在。”

陳小毛撿起地上的碎石子,往遠處扔,彷彿要將煩心事全都拋之腦後:

“好在陳小毛的身體好轉之後,朱嫂也很快調整了自已的狀態,沒過多久就恢復了過來。你打算回去告訴她真相嗎?說……我欺騙了她。”

梵歌從石頭上下來,站到了陳小毛的跟前:

“無論如何,朱嫂現在擁有一個兒子,她整天都在為如何能把這個兒子培養成才操碎了心,我又有什麼權利去破壞人家的幸福。”

說完,梵歌揹著手就準備下山。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你……也不是陳二寶吧?”

梵歌停下了腳步,微風夾雜著山上桂花樹的香氣,輕輕拂過他的臉龐,也吹起了陳小毛額前的髮絲。

“溺水的確有可能導致耳聾,但死去的梅道長也恰好有隻耳朵聽不見,這不是過於巧了嗎?七星續命,享年六十。無論哪種身份,我都比你大,以後記得叫哥哥!”

梵歌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對了,那是你的墓,自已拜拜吧。旁邊是你大哥陳一元,多燒點紙孝敬他。弄完自個兒回家找媽媽,哥哥我先走一步咯!”

梵歌背對著陳小毛,抬起手揮了揮,做了個再見的動作。

梵歌之所以不懷疑梅大千的話,是因為薛阿姨。

此刻,梵歌也明白了朱嫂的那番叮囑是什麼意思。薛阿姨一眼就看出來,現在的乾兒子並不是陳二寶,朱嫂也未必不是如此。

女性的堅強,往往超乎常人的想象。

人們都說,前世若父母有恩於自已,在輪迴轉世的時候,孩子就會選擇來到他們的身邊盡孝。

梅大千,何嘗不是因為報恩,又重新投了一次胎呢……

我大概也真是薛阿姨的乾兒子,命中註定要來替她照顧這個……她魂牽夢繞了一生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