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一聽,拉著梵歌就往家跑。

果然,梵歌家隔壁的房子,升起了裊裊炊煙。

“薛阿姨啊,我的薛阿姨,你可算回來了!”張山大喊著就從院外跨欄衝進了薛阿姨家。

梵歌推開柵欄門走進去,看見有名女子正在做飯。

看見張山進來,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又向梵歌的方向點了點頭,隨後轉身繼續忙碌。

薛阿姨中等身材,臉色蒼白。身穿一條霧藍色的連衣裙,這是那個年代很經典的媽媽裝款式,眼角的皺紋也說明了她已不再年輕。

她的房子,同梵歌與張山的一樣,是房間與廚房一體的大開間。

床頭的香薰爐,飄出嫋嫋的香氣,檀香味瀰漫於空氣中,給人一種幽雅舒緩的感覺。

銅製爐身已經發黑,可見主人常年有薰香的習慣。

“薛阿姨,你不在的時候我可想你了,怎麼探親去了這麼久啊?二寶也才剛回來沒多久,正好和你錯過了。”

張山像個跟屁蟲一樣,一直追著薛阿姨問東問西。

梵歌沒說話,找了個凳子,坐在旁邊靜靜觀望。

“你這孩子,我也想你們!現在不就回來了嗎?家裡都安頓好了,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薛阿姨像哄孩子一樣,安撫著嘰嘰喳喳的張山。

不出一會,一桌好菜就做好了,有紅燒肉、青椒肉絲、蒜蓉白菜、酸辣土豆絲,還有一大盆西紅柿蛋花湯。

張山吧唧著嘴,一連吃了好幾碗,表示十分想念薛阿姨的手藝。

“薛阿姨,你知道嗎?前幾天朱嫂還給二寶介紹物件來著,結果這小子跑去和人家姑娘拜了個把子,相個親成兄弟了,真是笑死人!薛阿姨你手藝這麼好,要不要也讓朱嫂給你介紹個物件啊?”

“哈哈哈哈哈,你們這倆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薛阿姨爽朗地笑道,“我不用,你們就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什麼老伴。”

“那你年輕的時候為什麼不找一個?就沒有遇到過喜歡的人嗎?”

張山大口喝著湯說話,發音含糊不清,但是薛阿姨聽懂了。

“緣分未到吧,”薛阿姨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淡然,“倒是你們,趕緊給我找物件生孩子,讓薛阿姨我也帶帶孫子吧!”

是的,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幅其樂融融的家庭聚餐畫面。

飯後打掃完衛生,薛阿姨提出自已趕了幾天路累了,想早點休息,讓倆小子先回去。

張山連吃帶拿的抱著一堆熟食特產的就走了,說明早再來吃早餐。

正當梵歌準備離開時,薛阿姨叫住了他:“二寶,你先留下,我有話跟你說。”

梵歌轉身回到凳子上,薛阿姨起身將門關好,回頭問了一句讓梵歌感到晴天霹靂的話:

“你……不是陳二寶吧?”

梵歌心裡一緊,但剋制住了內心的慌張。

他表面上假裝聽不懂,笑嘻嘻地說:“薛阿姨,你說什麼呢?我是你帶大的,回趟老家連我都不認得了?”

薛阿姨輕輕地搖搖頭,坐到了灶臺邊上的木凳上:“就因為是我帶大的,自已的孩子怎麼會認不出來。”

梵歌沉默不語。

“你別擔心,我不是要質問你。”薛阿姨乾笑了一聲,“我一個將死之人,對你造不成什麼威脅,所以才先支走了小山。”

“你……得了什麼病?”梵歌抬頭,看向薛阿姨。

難怪看起來身體很虛的樣子,還以為是操勞過度導致的。

薛阿姨咳了兩聲:“肝癌晚期,去年查出來的,到這個月正好一年了。大限也就是這幾天了,此番回老家,是專門去安排後事的。你不用瞞我,是不是二寶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梵歌沉吟道:“一個外鄉人,終身未婚,最後選擇的落葉歸根處卻不是自已的家鄉。我想,原因是這個吧?”

梵歌將手鐲碎片掏出來,放在了剛才吃飯的桌面上。

“翡翠綠水鐲,搬運梅大千的時候在地下室撞碎的。”薛阿姨瞟了一眼手鐲碎塊,坦然地說。

如此坦然,讓梵歌很意外。

但薛阿姨並沒有理睬他的驚訝,而是走向自已的床。半躺了下來,蓋上被子,可見身體確實不太舒服。

“太沉重的事情,我不想讓小山摻和進來,你姑且當聽個故事吧。也算是替二寶,陪陪我這個老婆子。”

薛阿姨,本名薛建蘭。年輕時走南闖北,結識了道士梅大千。初次見面,她就被他身上孤冷的氣質所吸引,也為他的博學多聞所傾倒。

梅大千這個人喜好清靜,特別喜歡找些偏僻的地方居住。因為在城裡天天燒紙紮很容易會被人孤立,他就轉頭去了鄉下。但是,也沒有任何一個村莊,能容忍一個自已不瞭解的怪人。

他一直忍受著他人的霸凌,實在受不了了就搬家,直到來到陳家村。陳家村的村民雖然也不接受他,但是除了孤立,並沒有欺負過他。

而且,他剛來的時候,木匠陳運貴和朱嫂這一家,還在他雨天漏雨時幫忙修補過屋子,這件事可能連木匠自已都忘記了。雖然兩家並無後續來往,但這也成為了梅大千留在此地的契機。

薛阿姨是幾年後才打聽到了梅大千的下落,不遠萬里追隨而來的。不過老頭一心修道,無心談感情,便將薛阿姨拒絕以千里之外。薛阿姨不死心,但也尊重對方的選擇。便也留在了陳家村,一住就是幾十年。

朱嫂家出事後,薛阿姨擔心村民們會遷怒於燒紙怪人梅大千。便等著在朱嫂家聚集了好幾天的人逐漸散去時,深夜偷偷跑去找梅大千。但她趕到時,梅大千已經死了。

她悲痛欲絕,一時間想隨他而去。但想著還帶了兩個孩子,薛阿姨忍住了。剋制住心裡的悲痛,她悄悄將梅大千運送出來埋了,鐲子就是那個時候撞碎的。

當時的碎片,大部分她自已撿了回來,沒想到還留了一塊在現場。

“你一定會問,我一女子,怎麼有力氣搬運一具男屍是不是?因為啊,他已經不能稱之為正常的屍體了,那就是一副骨架,也就20來斤。這對於經常幹農活的我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

薛阿姨也看到了蠟燭法陣,梅大千其實身體早就不行了,一直在用七星續命燈勉強續命。他不想耽誤薛阿姨,也不想讓她為難,所以給自已下了個詛咒:

如果有人要以命相救,無論是什麼形式的換命法,那麼死的都先是他。為了不讓自已提早逼死對方,薛阿姨隔河相望了幾十年,一直默默守護著梅大千。

小時候不讓陳二寶和張山溜進去玩,是怕他們亂動法陣引火燒身,把他倆自已也搭進去。

“對了,二寶。有件事必須得告訴你,你的父母與張山的父母不同,他們並不是意外死亡的。你們家世世代代,都只能活到40歲,至於為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剛來陳家村沒幾年,你父母就過世了,臨死前將你託付給了我……”

什麼?活不過40歲?

梵歌感覺自已雙眼一黑,幾乎要暈過去:“那我不是沒幾年可活了?我父母沒有告訴你解決辦法嗎?”

“據說是從你高祖父那輩開始的,再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這還是你父母告訴我的。”

梵歌這會顧不得什麼形象,跑過去蹲在了薛阿姨的床邊:“薛阿姨,你要救救我啊。你不是跟梅道長關係很好嗎,就沒通曉點什麼奇技淫巧?”

薛阿姨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了無奈的笑容:“孩子,實在是對不起,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村長的曾祖父,跟你高祖父有些交情。也許,他能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