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山莊,位於洛州城郊外的羽暮山中。進莊者,除非是莊主好友,亦或是莊主誠心相邀之人,方可有隨從帶著進入玲瓏山莊。

這次不同,興許是因為武林大會的召開,前往玲瓏山莊之人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當綰心拿出邀請函之際,門口隨從一愣,隨即畢恭畢敬道:“天笙崖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少莊主吩咐過了,將姑娘安排住在東邊的幽篁館之中,這邊請。”

“想必是來往之人過多,就連玲瓏山莊有名的四大園林都有安排江湖中人入住。”芸香在綰心一旁低言。

“多謝。”

隨從愣了一下,原以為有少莊主轅瀾夜的親自叮囑,想著這位會是不好伺候的主兒,卻不想說話如此客氣,後又想到轅瀾夜的吩咐,又道:“少莊主還說了,本應該由他親自接待,但想著天笙崖崖主本身就不喜拋頭露面,姑娘想必也是如此……”說著,隨從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帶著面紗的綰心。

“沒關係,我也不喜聲張。走吧。”綰心道,心裡卻想著進來前芸香的吩咐,她們是代表天笙崖的,可不能丟人。

此處是幽篁館中最為隱蔽的一處住所,屋內佈置極為簡潔,簡潔中不乏大方,一張古紅色的八仙桌位於屋子中央,竹椅圍繞。再來便是精緻的雕花裝飾的木床,床上整齊地擺放著錦被,銅鏡置於梳妝檯上,滿屋子竟是清新閒適。信步出屋,左側,翠綠的樓梯可上二樓,屋後是一條清澈的溪水,水旁還有一塊光滑而平坦的大石頭。屋後便是一片竹林,深處幽靜,卻聽方才帶領她們來此的人說,裡面是禁地,不可進入。

“綰姐姐,我們幫你去尋點吃的來吧。”芸垂想必是餓了,提議道。

綰心點頭。此時,望向那竹林深處,心裡莫名煩躁起來,興許一個人待待也好。

身子躺入竹椅,望著那深邃的竹林,回想著與雲季兮曾經的所有,是不是這些,都已經是過去了。他們……也許再也回不去了。為什麼他一離開,天笙崖就有外人進入。如果,真的是他背叛了天笙崖呢,她會怎麼樣呢?

這些日子,每每獨處,這些糟心的事就充斥著綰心的整個腦海,那叫一個煩悶。

突然,一個奶聲奶氣的女娃傳入耳中,打破她的思緒:“姐姐,你是因為不好看才帶面紗的嗎?”

回過神來,已接近傍晚。綰心回頭,站在她身後的,一個約摸五歲的女娃,身著粉紅色衣裳,小臉雖有病容,但卻靈動可愛。只是,話語確實不可愛。

綰心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小女娃又開口了:“姐姐,你應該很好看的對不對,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我孃親。”

“……”

“菀兒,菀兒。”西邊的庭院傳來呼聲。

女娃聽到後,轉身看了一眼,眼中有些焦慮,立刻躲在綰心身後,低聲道:“是秋思姨姨,我不喜歡她。姐姐我能在你這裡躲一下嗎?”

“額,這個……”

綰心還未拒絕,粉衣的小身影已經衝進了屋中,綰心一愣,隨即跟著進屋,順道關上了房門。

直到門口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走了。方才,你說,那是你的姨?”綰心開啟門探出一個腦袋,確定人走了之後,回頭看向屋裡的小人兒。

“姑娘,打擾了。”

來人身材高挑,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

綰心開口問道:“這位公子,有何指教?”

“不知姑娘剛剛是否看見個小姑娘從這裡走過?”

男子的話音剛落,那個粉衣小娃便從裡面跳出來,歡呼道:“爹爹,爹爹,你來了,菀兒想爹爹了。”

“菀兒,你又調皮了,跑來這作甚?爹爹是怎麼教你的,不可以打擾別人。”

“我知道了。”說著,小女娃走到綰心面前,道:“姐姐,對不起,我剛剛打擾你了。”

“聽聞幽篁館中住著天笙崖的人,難不成姑娘便是……”

“天笙崖,雲綰心。”

“在下楓葉山莊顧楓笙,這是我女兒顧菀,剛剛失禮於姑娘了,顧某慚愧。”

原來,這兩位就是聽芸香提起的楓葉山莊莊主顧楓笙,及他的女兒顧菀。

“那,我們便不打擾了。”

抬步欲走,顧菀忽然站住了腳步,道:“爹爹,我方才聽見秋思姨姨在叫我,她定是來找爹爹的,我不喜歡她老纏著爹爹,還老是讓我吃很苦的藥,我們在這個姐姐這裡躲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回去。”

顧楓笙眼中流露出心疼之色,蹲下來,輕輕撫摸著顧菀的小腦袋,低聲道:“菀兒,我們已經打擾雲姑娘了,更何況,秋思是為了你好,你從小身子弱,幸虧是她求得名醫,你的身子才逐漸轉好的。你應該要謝謝她才對。”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纏著爹爹,爹爹心裡只有孃親是不是,她為什麼還要黏爹爹呢?”

顧楓笙沒有接話,想必是想起了他那位英年早逝的妻子。

“若不嫌棄,在我這裡坐會兒再回去吧。”綰心開口。

可綰心沒有想到,二人在屋子裡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她連著打了幾個哈欠,他們連一點要走的跡象都沒有。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都是他問,她答,也並未有其他多言的話。

直到夜幕降臨,芸香芸垂才回來,邊走邊道:“這玲瓏山莊委實大,差點迷路了,若不是正好遇上少莊主,我們又要走多少冤枉路了。”

“芸垂都怪你,非要東看西瞧,萬一一會兒把崖主心疼的綰心餓壞了,我看崖主怎麼說你……”

二人推門而入,芸垂看向屋中多了其他人,愣了下:“綰姐姐,這位是?”

“楓葉山莊莊主,還有他的女兒。”

二人俯身請安,顧楓笙擺擺手,起身道:“很晚了,菀兒,我們回去吧。”

“嗯,姐姐,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綰心笑了笑:“好。”

看著二人離開,芸香察覺了一絲不妥,低聲問:“這位小姐的身上,有藥香……”

“嗯,不像是身子不適,倒像是中毒。”

“崖主說了,不讓綰姐姐的醫術讓他人知曉。綰姐姐,你別……”

“我知道。”

就在尷尬之餘,她突然聽到了琴聲,如同水流般在林間穿梭,與其一起穿梭的,還有極其優美的簫音。其實,這也罷了,只是,令她更為震驚的,便是這琴簫合奏之曲,竟然是,《桃夭》?

綰心猛地起身,睡意散去。一旁的顧楓笙看著綰心,問道:“姑娘有事?”

是他!

上一次二人琴簫合奏,她便識得他的簫音,從那時開始,綰心已將溫珩認作是她的知已。此時,心中的煩悶,似乎可以找人傾訴了,她心下豁然開朗,她突然間很想見他,朝著聲音的源頭一躍而去,直至竹林深處的一涼亭之處。那裡,墨色玄衣男子憑欄而立,手握笙簫;黃衣素裝女子靜坐琴前,手指撥動。看來,琴簫的合奏,是出自二人之手。

一滴淚,無聲地滑落。綰心只在那一刻,覺得,自已的心,很痛。但她只以為她似乎看到了前不久在天笙崖的自已與雲季兮。

她因聽到他的簫聲而喜悅,卻不想,與他同奏之人竟然是花凌曦。

不曾想,花凌曦畫技高超,琴音也不差。

她的這滴淚來的突然,原來他的提議,來自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曲落,綰心便見兩人默契地相視而笑。心中莫名地有些悲涼。

那是他的心上人?若是有心上人,又為何要提出那樣的建議。哦,對了,他們只是互相利用,只是希望花姑娘不要誤會。

“公子所帶的琴著實不假,若是暮師姐看到,又該羨慕了。”花凌曦轉身,走向溫珩,嬌聲道。

“是啊,這可是天下第一名琴。”說著,輕輕撫上琴身。若是將它送給綰心,她定會開心的。

天下第一名琴嗎?花凌曦低下頭,與他齊名,卻是斷不可能贈與她的。

“凌曦,謝謝你送來的點心,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花凌曦還打算說什麼,卻發現溫珩的目光只在琴中,便垂頭欲離去。

是啊,他不可能會喜歡自已的,不僅僅是因為現在這個公子的身份,若是那個身份,他更加不會喜歡自已,自已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還未走開幾步,忽然聽到他的聲音:“是誰?”

風間有異樣,溫珩察覺到,有人進入了這竹林深處。他轉身,朝著異樣的地方,就是一陣掌風。

綰心使用輕功躍起,才沒有讓他的掌風傷到自已,但是,她知道,自已被發現了。

只是,她不想這樣見到他。她這,算不算,給天笙崖丟人?

轉身便想離開,忽的察覺到有劍氣襲來。

“是何人,竟敢闖入竹林,不知道這是禁區嗎?”說話的是花凌曦,拿劍刺向自已的便也是她。

綰心輕巧躲過,卻不想她的劍轉而又朝她刺來。

綰心本也不想惹事,卻也不應該在此處丟了性命吧。想至此,玉鞭被她從腰間抽出,她俯身飛向花凌曦,同時,甩開了玉鞭。

一看到玉鞭後的溫珩先是一愣,看到來人的攻勢後,飛身一把拉過花凌曦,將她護於身後,自已則擋住她的身前,狠狠地受了綰心一鞭。

綰心一驚,她……傷了他?可是,他為什麼...

“綰綰?是你嗎?”

他的聲音激動得顫抖,而她,卻是雙手在顫抖。

夜,溫珩並看不清面前這人的容顏,但是熟悉的玉鞭,熟悉的招式,他猜到了她。

可綰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淺金色的眸子只是深深地望向他。他有喜歡的人,所以他護著自已心愛之人,這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為什麼自已的心裡是失落的,如果發生在他們身上,雲季兮會護著她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叨擾了。”聲畢,已只剩下風輕輕拂過面龐。

溫珩知道,就是她。

“公子,剛剛那人是……”

溫珩微微一笑,笑容中露出從未見過的溫柔喜色卻帶著稍許無奈,他道:“我那未過門的妻子。”

而花凌曦心中卻有些漣漪泛起,那是公子第一次為了護她受了那一鞭,卻不想溫珩心中所想。縱使他與綰心僅是名義上的夫妻,他也要她記得,他曾經受過她一鞭。不知是否,能讓她記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