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晩自習後,我像往常一樣快速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但當快出校門口時,一個聲音喊住了我。

“陳同學,一起走吧。”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回頭看,原來是王琳。

我不知道怎麼拒絕,我還從來兩個人一起走過。即使有時某人從身邊緩慢經過,我也會感到不自在。更何況還是女生。

可她就沒那麼拘謹,她小跑過來,腳下的落葉被踩得沙沙作響。

“你,走哪邊?”她問。

“左邊。”

“太巧了,我也是走左邊。”她高興地說,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於是,我們就開始往回走,回到那個所謂的家。

“陳同學,你好像,戒備心挺重。”她突然說道。

“這,算正常吧,和陌生人第一次接觸都這樣。”我感覺到當她聽到“陌生”兩個字時,肩膀好像顫抖了一下。“但你,好像不太一樣。”

“哈哈,是嗎?那是因為我信任你,有了信任,交流才顯得有誠意。其實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她說。

“可是,一樣的人之間是無法進行交流的。”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是啊,你是對的。但我已經太久沒和人說話了,我好像,已經快忘記怎麼表達了。”她說。

她是對的,沉默久了,就會忘了怎樣言語。

“你相信我嗎?”她突然問我。

“啊,什麼?”我被她這個問題搞得措手不及。

“你相信我嗎?”她突然激動起來。她繞到我的前面,雙手抵住我的肩膀,不讓我往前走。她的眼睛望著我。

只需一眼,我便被這雙眼睛捕獲。她的瞳仁像一個質量極大的天體,一旦與之對視,就會突破洛希極限,我的一切都將被無形的引力所撕碎。

直到這時,我才看清她的面容。她有著一頭烏黑茂密的長髮,臉上也很乾淨,鼻樑不算高聳,但卻使她的臉更立體。那雙眼睛此刻正看著我。我看清了,她的眼睛裝著月亮。

她好像意識自已的行為有些激動。於是雙手放了來,我們又開始往回走。

一路上沒有再言語。

“好了,我到了。”她對我說道。

我也沒多問。只見她走進黑暗的衚衕中,她好像並不懼怕黑暗。白色的校服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最終消失了。

就像……

就像希望。

“那麼,明天再見了。”她說。

“明天見。”我對著黑暗中的她說。

但我的路卻還有很遠,孤獨和疲憊並沒有因短暫的交談而離去。我漫步在這座城市中,享受著微風拂面的感覺。這便是這個世界對我最後的溫柔了吧,我心裡想著。

我走得很慢,過了很久才到。門鎖已然生鏽,鑰匙插進時難免會發出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猶為刺耳,我小心翼翼地開啟了門,不想發出一點聲音。進門後我並沒有開燈,而是在黑暗中進入我自已的房間,關上房門後,我才敢開啟燈來。

床上堆放著許多書籍,讓房間看起來很雜亂,我花了幾分鐘將它們整理好。看這些書籍是我唯一的樂趣,在那些抑鬱的日子裡,是那些優美的文字帶給我生的希望。我無法想象,在我所處的環境之外,竟還存在著那麼多美妙的世界。

但現實和幻想帶來的影響卻是可怕的,它們交織在一起,讓我在真實與虛幻之間掙扎。我好像處於天體中心,被巨大的引力撕扯著,終有一天,我會支離破碎。可那又怎麼樣呢?現實並不比那樣好很多。我無奈地收起那些書籍。

我將頭上的藥換了,隨後便躺在床上,等待著夢境將我拉離現實。

眼皮越來越沉,最終是閉上了,但意識卻還沒消散。

我來到了一個地方。那裡鳥語花香,到處都是翠綠的野花野草,空氣中夾雜著揉碎了的鮮花的芳香。不遠處,我看到了一顆果樹,樹下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女,她在拾取樹上落下來的野果。我走過去,想看清她的臉,可終究看到的只是輪廓。她的身形很輕盈,像落地的鳥兒。一頭烏黑的長髮散落在兩肩,即使是看不清臉龐,也能感覺到她那非同尋常的美麗。

過了許久,她好像才發現我。於是她起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見我沒有跟上,便停下來示意我跟上她,我們倆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我跟在她的身後她,穿過田野,來到一處荒涼的土地。白衣少女隨即停了下來,她停在了一幅畫旁,似乎在注視著它,我好奇地走上斜坡,準備一探究竟。

我終於看到了那幅畫。畫的內容是一顆鮮活的心臟,被一層無形的堅硬外殼包裹著,殼的外面是許許多多鋒利的小刀,它們被外殼所阻擋著。可那原本鮮活的心臟在那保護之下竟像玫瑰一樣枯萎,只剩下一團腐肉。要讓這顆心臟活過來,很難。白衣少女伸出她纖細的雙手,努力地撥開那些小刀。我注意到,隨著她手上的動作,她的身體也逐漸融入進了畫中。在我的注視下,她最後完全進入了畫中。她用盡全身力氣去打破那些外殼,可她那瘦弱的身軀卻是難以抵擋外界和硬殼的雙重夾擊。

伴隨著硬殼被一層層剝開,那些小刀也在伺機而動,時不時向少女和那團腐肉發起攻擊。最後,所有的屏帳都被打破,就在小刀準備大舉進攻時,白衣少女自身化作最後一層屏帳,既為腐爛的心臟提供光和熱,讓它重新跳動,又抵禦著外界的傷害,我不知道那層薄薄的屏帳還能堅持多久。

突然,一切都消失不見,草地,荒土,畫,還有白衣少女,統統消失不見,好像從未存在過。此時我正處於黑暗之中,不,是處於虛無之中。這裡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我在這裡待了多久,我只感覺我的心臟正像畫中的一樣,在慢慢地枯萎,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