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倒是出了個太陽,把倒春寒給趕跑了不少。

鈞天洲祝融城外。

“陳望月你快點啊!”一個扎著單馬尾的少女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進城隊伍,衝後邊揹著包裹的少年催促道。

名叫陳望月的少年看著兩手空空說閒話的少女,氣不打一處來,乾脆將包裹丟到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準備休息。

“嘿!還有脾氣了?趕緊起來,知不知道你師姐的新衣裳全在裡邊?”少女說完就要揚起手掌。

陳望月連忙起身,試圖躲避,可還未行修行之路的少年哪兒能躲過已是山中臨海境的少女的對手,結結實實捱了一個腦瓜崩。

陳望月吃痛,卻又無可奈何,只好看向身後,期待那個半途與故人閒聊的師父及時趕到。

少女當然知道陳望月在想什麼,但她一點也不擔心,畢竟她蘇景遇到師父可比這毛頭小子早得多,起碼多了三天!

別看這三天不長,在蘇景眼裡,那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區別,讓這小子當了師兄,而自已當了師妹,那還得了?更別說自已年紀虛長陳望月兩歲,自已悟性也比陳望月好得多,自已輕輕鬆鬆便踏上了登山修行的道路,可陳望月跟了師父五年,卻依然連“氣”都無法感受,只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活在這個世上,最後也最多活夠百年就要離開。

一想到這裡,蘇景鼻子又有些酸,這些年他們跟著師父走遍各洲的大小宗門,求爹爹告奶奶,在少女眼中天下第一好的師父為了求藥,面對那些趾高氣昂的宗門子弟都是低聲下氣的賠笑,被指著鼻子罵了後還要將師徒三人親手縫製的布娃娃送給他們,他們還不見得收。

越想越氣,蘇景就又想彈陳望月一個腦瓜崩。

可少女還沒出手,就被不遠處的爭吵聲吸引了注意。

“師姐,是妖族,別去湊這個熱鬧。”熟知蘇景性情的陳望月提醒道,“估計是沒有拿到皇令的散妖,當心突然暴走。”

陳望月口中的皇令,是允許妖族自由進出人族城池的令牌。

這是當年跟隨先皇打天下的妖族大將左在野用性命換來的承諾,共分為金、銀、銅三個階級,分別對應能進入的人族城池,而想要進入這座離皇城只有不到兩百里的祝融城,顯然是要銀皇令以上,可金皇令到目前為止,朝廷也就頒發了三枚,一枚在左在野的家族中,一枚在萬妖谷谷主手中,還有一枚被當今聖上送去給了玄天洲唯一的妖族劍修,也不知道那位妖族劍修收沒收。

至於銀皇令和銅皇令則由各洲山上宗門自由頒發,前提是得印下自已宗門的名字,若是有妖族拿著皇令出了岔子,朝廷要做的便是追責發放皇令的宗門。

所以,皇令不論階級,普通妖族都是很難弄到手的。

可蘇景哪兒是聽勸的主,用她自已的話來說就是:

“你是師兄還是我是師姐?”

蘇景可不管這妖族是不是散妖,會不會暴走,非要擠到前面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這有著天下第二城美譽的祝融城,有龍虎道觀觀主張仙衣的親傳弟子坐鎮,哪怕是大妖想鬧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已的實力能不能活著離開。

陳望月只能重新背起包裹跟著蘇景,畢竟師父不在,生怕她惹出事端。

雙方的爭吵還在繼續。

陳望月仔細打量了一番那個站在前邊的妖族,體型壯碩,頭上雙角,是一頭牛妖男子,他手裡握著一枚銀皇令,而身後則是還有兩個牛妖,看樣子是一家子,只不過小牛妖情況貌似不是很好,只能躺在牛妖女子懷裡。

官兵一行五人,是標準的守城配置。

牛妖男子一直在變換說辭讓官兵放行。

面對兩人高的牛妖,為首官兵絲毫不懼,只看金皇令,

陳望月在人堆裡找到了蘇景,可拉不走少女,被迫聽完雙方言辭,也順便對這件衝突有了大致瞭解。

小牛妖得了怪病,尋遍名醫都沒治好,牛妖男子想靠著參軍攢下的功德換來的銀皇令進祝融城拜訪素有妙手回春之稱的神醫金滄海,可前幾天朝廷剛下來的命令,妖族修士除非持有金皇令,否則一律不得入城。

雙方一直爭執不下。

官兵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威脅道:“再不走,我就喊道官來了!”

牛妖男子一聽,頓時急了,怒罵道:“當年先皇可是說過,只要參軍拿軍功換來的銀皇令,就可以自由出入城池,為什麼出爾反爾!”

為首官兵沒好氣道:“你要是早一個月來,我自會放行,你偏偏這個時候來,你知不知道,這個新命令可是國師親自撰寫的,國師什麼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行了,念在你我算是同袍的面子上,我也不叫道官來了,自已走吧,或許過幾日這個命令就撤了。”

牛妖男子回頭看著熟睡在妻子懷裡的兒子,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周圍百姓的議論聲也開始大了起來。

“一家子妖族,可千萬不能放進城去,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裝病,說不定是妖族的奸細,來探我逐日王朝的底細。”

“就是啊!還要去拜訪金神醫,我看他這個樣子不像是求醫,是尋仇。”

“可是他也是參過軍,幫忙擊退過妖族的妖啊,能不能別把他想得那麼壞?”

“哼,說得輕巧,那要不把他們一家領到你家去?”

“我說笑的,別當回事兒,別當回事兒。”

……

無數鄙夷和質疑的聲音傳入牛妖男子的耳中,格外難聽。

牛妖男子喘著大氣,雙眼逐漸泛紅,低吼了一聲,震得圍觀的百姓閉上了嘴巴。

“牛妖!我勸你別衝動,不然別說是你,你的妻兒到時候也別想活著走!”為首官兵手裡已經握好傳聲石,準備隨時通知道官前來。

身後的牛妖女子聞言,臉色煞白,趕緊勸說丈夫冷靜。

“壞了,師姐,快走!”陳望月見狀,拉著還搞不清楚情況的蘇景就要往後邊跑。

蘇景剛想罵這臭小子沒規矩,掃了自已興,可回頭一看,那牛妖男子匍匐在地上,隨後起身朝天怒吼一聲,妖氣四散開來,直接衝倒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官兵和圍觀人群,官兵連忙捏碎傳聲石,可就在下一秒便被牛妖男子一頭頂在牆上昏死過去,其餘四人拿起長矛將牛妖一家團團圍住,牛妖男子又是一個跺腳,直接將其全部震倒。

“好好的發什麼瘋啊!”蘇景掙脫了陳望月的手,忍不住開罵道,“不就是沒讓你進嗎,至於傷害無辜百姓嗎?要打跟姑奶奶打!”

陳望月還沒反應過來,蘇景便擺好架勢衝向牛妖男子。

已經發狂的牛妖男子聽到挑釁後也朝著蘇景方向飛奔而去。

蘇景一躍而起,依靠著靈活的身法躲開了牛妖男子的第一波衝撞,順勢轉身一拳砸向牛妖男子的背部。

可不曾想拳頭還沒落下,蘇景就被環繞的妖氣震飛,倒在地上,口吐鮮血。

僅僅一個照面,蘇景就失去了戰鬥能力。

“蘇景!”陳望月丟下包裹就往蘇景方向飛跑。

可就在此時,一個如山一般的身影擋在了陳望月面前,猩紅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個毫無修為的少年。

少年被嚇到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鐵一般的拳頭向自已砸過來。

“陳望月,快跑啊!”蘇景掙扎著起身,大聲吼道。

已經發狂的牛妖舉起巨大的拳頭,打算直接將面前的人族少年打殺。

“妖獸!速速收手!”道官趕來,立即祭出桃木劍刺向牛妖男子。

可牛妖男子出手太快,拳頭已經到了陳望月頭頂。

“嘭!”

如平地起驚雷,二者所在之處塵土高起。

“陳望月!”

蘇景跪在地上喊著陳望月的名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從來就是心高氣傲的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無力感。

師姐,師父說讓你收著性子,不要總想著自已天下無敵。

師姐,師父說遇到事情先跑路,留著青山在。

師姐,師父說除了師父,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師姐……

“陳望月,對不起,是師姐太沖動了,才害得你……”蘇景將頭埋在地上,低聲道歉,她後悔了,這是她自修行以來,第一次為自已的行為感到了後悔。

“他孃的,徐玄青,你就是這麼當道官的?”一道聲音從蘇景身後傳來,帶著怒意。

“我…”被稱為徐玄青的道官面對來者的詢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是鍾大哥?”蘇景回過神來,站起身,努力讓自已打起精神,問道。

鍾無悔本打算裝裝樣子教育一番,可看著少女傷心成這樣,便打消了這個心思,嘆了口氣,安慰道:“放心吧,望月小弟性命無憂。”

“真的嗎?陳望月!”

得到答覆的蘇景不顧自已傷勢,連忙跑到爆炸中心處。

鍾無悔摸著自已的下巴,又看向一旁呆滯的好友,發牢騷道:“多虧了蘇景妹子拖了一時半會兒,讓我們能夠及時趕來,不然你就得去一趟欽天監總部了。”

徐玄青只得點頭。

“哎,這玩意別輕易祭出來,不然跟你算賬的人得多一個。”鍾無悔將先前徐玄青準備用來擊殺牛妖的桃木劍丟回原主。

徐玄青作揖道謝,鍾無悔連連擺手,說受不起欽天監道官的這一拜,折壽。

蘇景踉踉蹌蹌跑到煙塵中去。

只見一位白衣男子一手抱起昏睡過去的陳望月,一手按在已經跪在地上大喘氣的牛妖男子身上。

“師父。”蘇景小聲問道,“陳望月他?”

見蘇景前來,男子便轉身走到少女面前,語氣平和,解釋道:“無妨,只是受了驚嚇,昏過去了。”

男子環視了四周,即便見過不少大場面,也不免皺了眉頭,不是因為這頭牛妖破壞力有多驚人,而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了妖族傷人,甚至傷到官兵的事情,恐怕百姓對後邊仍要在逐日王朝生活的妖族意見會更大了。

“對不起,師父,是我逞強了。”蘇景低頭認錯。

“你先坐下,為師幫你療傷。”男子將陳望月放平在地面,說道,“至於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們進城後再說。”

蘇景點了點頭,閉目打坐,運轉起了練氣功法。

男子坐在蘇景身後,伸出右手貼在蘇景後背,幫其理順氣息。

“陳白鶴,你來我祝融城做什麼?”徐玄青認出了男子,勒令道,“這裡不歡迎你。”

“怎麼說話的?”鍾無悔一聽到自已好友開口就給了自已一巴掌,連忙用右臂勾住徐玄青的脖子,瘋狂使眼色,“陳先生與我在半道上相遇,原本師徒一行人打算去隔壁共工城桃花寺拜訪老住持的被我邀請去家裡坐坐,你不歡迎我歡迎啊!”

徐玄青看向這個混不吝的好友,選擇閉不作聲。

陳白鶴幫蘇景緩解傷勢後,便起身伸出一隻手,看向徐玄青:“三顆固氣丹,七顆養心丹。”

徐玄青面色難看,問道:“養心丹是為了給你徒弟治病我可以給,但固氣丹你拿來幹什麼?”

“要你給你就給,陳先生難不成拿去賣錢嗎?”鍾無悔一巴掌拍在固執的徐玄青肩上。

“別逼我親自出手來拿。”陳白鶴明顯帶著威脅的意味。

面對陳白鶴,徐玄青只好照做,乖乖掏出陳白鶴需要的丹藥。

“給陳望月服下一顆,再幫他運氣消化一下。”陳白鶴將養心丹交給蘇景後就走到牛妖男子面前,遞出固氣丹,勸道,“牛猛兄,快服下調理,剛才暴走後有舊疾復發的跡象,若不止住,恐會再次跌境。”

牛猛聞言,苦笑道:“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到陳先生,讓陳先生看見如此醜態,甚至出手傷了陳先生的兩位弟子,實在有失禮數。”

“哪兒有的事兒,大男人為妻兒安危一時失去理智也是人之常情。”陳白鶴笑道。

牛猛往後掃了一眼依舊留在原地的人族,看到他們臉上對自已和妻兒那摻雜著懼怕和厭惡的神情,無奈道:“也只有陳先生與我們家谷主願意把我們當成人看了。”

生活在逐日王朝的本土妖族,本就不被人族和妖境的妖族兩邊待見,要不是有個左在野在朝廷當官,還有個萬妖谷收容妖族,他們這些人間的異類早就被正派修士自然而然的“降妖除魔”了。

牛猛吃下丹藥後,表示身體無礙後便領著陳白鶴去妻兒那邊相互介紹起來,鍾無悔這個自來熟自然也加入其中。

等到了解了這次矛盾的原委後,陳白鶴則表示一定會幫忙。

“徐道長,你過來。”陳白鶴招了招手,喊一旁的徐玄青過去。

“你剛才不是問,為什麼要固氣丹嗎?”陳白鶴說道,“那我就好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妖族修士。”

“妖修牛猛,原本生活在成天洲的萬山深處,憑藉自身過硬的實力佔據了一個小山頭當山大王,當年先皇率領逐日鐵騎攻打成天雲氏的時候,路經牛猛的山頭,與牛猛相談甚歡,向牛猛許諾會建立一個人與妖都能好好生活的人間,牛猛選擇信任先皇,率領山頭百名將士,擔任先皇的護衛軍,陪同先皇征戰天下,在攻打姬氏的時候,先皇被三千敵軍包圍,是牛猛一人衝進包圍圈,拼著跌境將先皇從死人堆裡刨了出來,先皇仙逝後,又因為妖境的妖族大舉來犯我玄天洲,牛猛又毅然選擇前往玄天洲,幫助雲天城的劍修對抗妖族,整整十年,期間,又跌了一次境。”

“徐道長,這個理由,夠不夠你三顆固氣丹?”

陳白鶴一口一個徐道長,把徐玄青搞得侷促不安。

“夠!太夠了!這小子沒事兒就愛煉丹,牛猛老兄,如果沒吃飽,儘管開口跟他要就是了。”為了不讓場面太僵,鍾無悔打起了圓場。

陳白鶴伸出手,示意鍾無悔去自已兩個徒弟那邊看看療傷情況。‘

鍾無悔本想幫徐玄青再開脫一點,但也架不住陳白鶴如此不平易近人,只好拍了徐玄青的屁股,使了個“你悠著點”的眼色,至於你徐玄青後邊說錯話捅了簍子,我鍾無悔雖然跟你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也幫不了你了。

“現在沒那小子打岔了,來談正事。”等鍾無悔不情不願帶走牛猛的妻兒離開後,陳白鶴向徐玄青提問,“為何來得如此之慢?”

徐玄青現在就像在學塾裡犯了錯被罰站的學生,而陳白鶴就是那個拿著戒尺的老先生。

“回陳先生,貧道當時正在巡查周遭地界,想要排除妖境隧道,是國師的意思。”徐玄青不敢隱瞞,如實回答道。

“局勢已經這麼嚴峻了嗎?”陳白鶴眯著眼,看向牛猛。

牛猛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就我們一家從西方趕來鈞天洲,直到祝融城這一路上,同族確實沒見到幾個,估計跟我一樣,都在儘量避免與人族接觸。”

“是因為血月將至?”陳白鶴追問道。

牛猛搖頭:“若只是血月的話,以我的修為也不至於在今天就不能自控,但前幾天我腦海裡突然想起來一聲龍吟,之後我就開始易怒,今天就直接爆發了。”

陳白鶴恍然大悟,抿了抿嘴,猜測道:“看來朝廷那邊已經準備好給那條小龍締結主僕契約了,也不知道誰這麼倒黴。”

陳白鶴又望向徐玄青,問道:“鈞天洲除了皇城地下那個主龍池以及桃花寺和龍虎道觀的兩個大龍池外,是不是就沒有別的大型龍池了。”

徐玄青反覆思索後,還是如實相告道:“不,兩年前,國師下令在鈞天洲東方的斬龍臺秘密修建了一個大龍池,剛好是由貧道擔任督工。”

“混賬東西!”饒是陳白鶴這般好脾氣,聽到後也不禁開口罵了起來。

徐玄青心一緊,以為自已說錯話了,與牛猛大眼瞪小眼。

牛猛也是第二次見到如此生氣的陳先生,第一次是在對抗妖族的戰場上,看到一堆只有十一二歲的人族少年的時候

待陳白鶴穩定好情緒後,招呼鍾無悔帶著人過來。

“蘇景,望月,等會你們就跟鍾大哥進城,到時候我自有安排,這期間一切聽鍾大哥的。”陳白鶴開口道,“徐玄青,你將道官令牌交給牛猛,好讓牛猛兄進城找金神醫給他兒子治病,這期間嫂子跟孩子就在你的宅子裡住下,然後你跟我去一趟皇城,牛猛兄幫忙在城外巡邏一下。”

“我沒問題。”鍾無悔舉手笑道。

牛猛和妻子點頭表示感謝。

徐玄青將令牌從腰間取下交給牛猛,並且施展道法往城防軍傳話,這一舉動讓鍾無悔連連稱讚上道。

“師父不拜訪什麼老和尚了?”蘇景攙扶著陳望月問道。

“是桃花寺的鏡明住持,不是什麼老和尚,記住了,如果後面有機會遇到,得叫老住持,不然讓他聽到你叫他老和尚,發起脾氣來,你得去桃花寺吃上好幾個月的齋飯。”陳白鶴告誡道。

蘇景癟癟嘴,嘟囔道:“老就老嘛,心眼還小。”

陳白鶴無奈一笑,這丫頭年紀不大,嘴倒是從未放過任何一個人。

“望月,你有什麼想問的嗎?”陳白鶴又看向恢復了點精氣神的陳望月。

“師父很生氣,所以要去解決,對嗎?”陳望月問道。

陳望月雖然無法修行,卻天生有一項能偶爾看穿他人情緒的本領,至於如何引發這個能力,陳望月自已也不知道,全憑運氣,但也正因為如此,陳望月下意識的在與人交談時顧慮很多,被迫地察言觀色。

“嗯。”陳白鶴肯定道,“我曾經教過你們,凡事要考慮後果,越是關乎人命,越是要謹慎,而這個人,做事欠考慮,可能會害很多人喪命,所以我得親自去給他一點教訓,哪怕他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

“師父放心,我會照顧好師姐的。”陳望月說道。

“你是師兄還是我是師姐?”

蘇景又是一個腦瓜崩彈到陳望月額頭上,只不過下手很輕,跟沒有一樣。

陳望月假裝吃痛,就要倒在地上,卻被蘇景一把拉住:“別裝,我根本沒用力。”

“師父,早點回來啊,我們還要去拜訪老和尚,哦,不對,老住持呢,還要送我們的布娃娃呢。”蘇景笑著說道。

看到打鬧在一塊兒的兩個徒弟,陳白鶴沒有忍心開口拒絕。

七年前,重返故土的陳白鶴途經一個剛被山賊洗劫的小村落,便被還只有五歲的蘇景纏上。

村子已經沒了生氣,地上的泥土也呈現深紅色,顯然這裡的村民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屠殺。

那時的小丫頭髒兮兮的,臉上還有血漬,陳白鶴一開始沒打算搭理,著急趕路,可不想帶一個拖油瓶。

可小丫頭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就這麼不吃不喝的跟在陳白鶴身後,跟了整整三天,也不說話,就跟著。

最後實在熬不住了,小丫頭暈倒在了路邊,醒來的時候,就是在一個廢棄寺廟中。

醒了?

嗯。

餓不餓?

嗯。

這個餅能吃不?

嗯。

別光吃餅,容易噎著,來喝點水。

……

等到小丫頭吃飽喝足後,陳白鶴也只好帶著小丫頭繼續趕路。

你叫什麼?

我沒名字,村裡的阿公阿婆說我爹孃丟下我就跑了,也不知道我姓啥,所以阿公阿婆都叫我小蘿蔔。

那,村裡人呢?

都死了,村長阿公帶人反抗,卻打不過那群壞人,都被殺了,他們的屍體被那群壞人用馬車拖走去了後山。

你怎麼發現的?

一個阿婆在壞人來的時候把我藏在了箱子裡,他們好像只殺人,沒動其它東西,所以沒發現,我聽到他們要走了後,偷偷跟上去,就像跟你一樣。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想活下去。

萬一我也是你口中的壞人呢?

我覺得你不是。

人總得有個名字吧。

你幫我取一個唄?

要不,叫蘇景吧?

為什麼?

我覺得很適合你。

那好吧,我有名字咯!可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陳白鶴。

感覺這個名字很不適合你。

為什麼?

因為你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但陳白鶴這個名字就有一點,離我很遠。

那不然你叫我師父吧。

好的。

師父師父!

怎麼了?

啊?沒事就不能喊師父嗎?

可以的。

師父師父!

師父在呢!

就在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答中,陳白鶴與這個剛見面沒多久的小丫頭就成了一對師徒。

而與陳望月的見面就是陳白鶴此行的目的。

陳白鶴與陳望月的父母是山上舊識,可惜本該是神仙眷侶的兩人的宗門突然被一股勢力滅了門,臨終之前,夫妻二人只能拜託同門師兄帶著剛剛記事的孩子逃難,可在逃難的過程中,師兄也受了重傷,只好將陳望月託付給一戶老夫婦幫忙照料,而自已在用秘術告知陳白鶴後不久也離開人世。

可等到陳白鶴和蘇景趕到那戶人家時才發現,這個村子也被同樣的手法給屠村了,可萬幸,那戶人家為人樸實,看重承諾,帶著陳白鶴躲進了地窖裡,得以倖免。

就這樣,在與老夫婦道謝告別後,返鄉的陳白鶴就有了兩個徒弟。

之後三人便從玄天洲遊歷了半個九重天下,歷時七年,最後來到了鈞天洲。

陳白鶴將兩個徒弟一把攬在懷中,感嘆道:“一晃眼,你們都快長大了。”

“是已經長大了,師父。”蘇景糾正道。

陳望月沒說話,他能感受到,師父現在很傷心。

陳白鶴鬆開了兩人,又看了會兒,似乎想要看到兩個徒弟的未來。

“徐玄青,我們上路吧。”陳白鶴在與兩個徒弟好好道別後,對徐玄青說道。

“那就由貧道為陳先生開路。”徐玄青自幼便進山修道,沒有世俗的牽連,孑然一身,更何況是帶著陳白鶴去見國師,怠慢不得,兩邊他都惹不起,便縱身一躍,化作一道流光向皇都飛去。

“照顧好自已。”

陳白鶴給眾人留下最後一句囑託後,立即御空飛去,追上徐玄青。

蘇雲遊,我可以不認你這個師弟,但你不能不認我這個師兄。

師尊道心崩塌,大師兄被天道鎮壓,二師兄被放逐北荒,當真覺得沒人能管你了?

秘密建造龍池,卻不安排一個訪仙境修士去坐鎮,是想讓那一方的生靈被妖族白白屠戮,成為你蘇雲遊這盤棋裡的棄子嗎?

好一個國師!好大的官威!好一個冷麵無情蘇雲遊!

五十年前我能代師教你審事,五十年後便能拿劍教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