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日子過得著實快活,卻也恁地快。

嶽府擺罷酒席之後,父親在京城的差事也漸近尾聲。

眼看離回登州的日子愈發臨近。雲清這兩日幫父親做事時,老是心不在焉。

自打上回天成惹出那禍事,其後便再未來找雲清玩耍。中間劉媽媽倒是來過兩回,一回是取冰,一回是給雲清送糖酪澆櫻桃。

雲清想著在臨走前想見見這位不羈又仗義的少爺,她要送給他個禮物以表謝意。

還能再見到天成嗎?

可還有希望再見嗎?雲清不確定。興許天成少爺早就將她忘卻了。又或許嶽大人禁了他的足,他再也不能過來了。

這時雲清又想起了那位修行老者的話, “你的願望在你真心相信的那一刻就已經實現。”

儘管雲清對再次見面已不抱太大期望,她卻仍強迫自已相信在臨行前他們還能相會。

【走之前,我一定會再次見到天成少爺】

可每當雲清決意讓自已相信這件事時,腦袋裡總會冒出另外一個小人的聲音。

“你不要自已騙自已了好嗎?”

“他是嶽府少爺,你不過是他家的下人唉。”

“那日帶你出去玩,僅是巧合罷了。莫要妄想了!”

雲清有些崩潰,為何她的腦子裡這般亂糟糟?

想想當初剛得知這個秘密時,雲清第一個想實現的願望是有個弟弟。那時她的心多麼恬靜,沒有患得患失的念頭,沒有小人吵架的聲音。

後來沒多久,來福就被生伯送來,再過幾個月母親懷上了來禧。

接下來的三日裡,雲清的心情被這兩種聲音左右掌控,時而歡悅欣喜,時而落寞悲傷。這三日,她沒有見到天成少爺。

後日就要啟程回登州了,父親開始打點行囊。來時,父女倆的行李僅裝了一個小包袱。回去時,東西整整收拾了兩大包袱。

嶽夫人對德旺甚是滿意。評價他忠厚老實,手藝精湛。這回月子裡進補的海參是至今為止最好的。她對德旺這個匠人有些捨不得,但好在德旺毫不吝嗇地將手藝教給了連太。德旺走後,連太也能獨挑大樑。

夫人賞了德旺不少好物什,有吃的有用的,還有給德旺置辦一身直身常服。

嶽夫人向來厚待下人,嶽府下人的吃穿用度能比得上閣老家。她信奉“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這兩年夫君嶽元化能在疾風驟雨中立住腳,令她愈發篤信。

德旺歸心似箭,離開家已一個月有餘。雖說岳府吃得好,住得好。但他很是思念登州的妻兒,來福來禧應是長了不少本領。不知道雲清娘近來如何,會不會勞累,真想晚上跟她說說體已話。

想到馬上要回去,雲清越發焦躁。她心裡有些想放棄了,看來回登州前無論如何是見不到天成少爺了。

她有一枚異常珍愛的貝殼,是趕海時拾的,為了它,當時雲清還和二丫打了一架。她們在海邊長這般大,卻是頭一回見到如此美麗的綠色貝殼。

那貝殼的形狀完美而精緻,每一條紋理仿若精心雕琢而成,那獨特的綠色清新而溫潤,彷彿帶著海底世界的深邃與寧靜。貝殼的表面閃爍著微微的光芒,如同鑲嵌了無數顆細碎的綠寶石。

雲清多麼想要把這枚貝殼親手送給天成少爺。

臨行前一日,王媽媽安排人帶德旺父女倆逛了逛京城的街市。街市上依舊熱鬧,只是雲清的心不似那日歡喜雀躍。

父親給來福來禧買了撥浪鼓,給母親買了一雙好看的布鞋,給祖母抓了些補藥,還買了一些稀罕吃食帶給大伯家。

雲清興致不高,只在街市上吃了一個紅果糕。

回到府裡時已是下午,雲清確信見不到天成少爺了,或許此生也再難見到。想到這裡,她感覺好失落,悲傷的情緒如潮水一樣湧來。鼻頭好酸,眨眨眼睛,淚花就泛出來。

雲清趴在床上發呆,她也不清楚為何會起了這般情緒。

若是不能親手把貝殼送他,那便託請連太哥哥轉交吧。

雲清用手背抹乾了眼角的淚水,整整衣角,偷偷溜了出去。

這會兒,連太正獨個兒在花房邊的儲藏間裡製冰。

“連太哥哥,你能幫我個忙嗎?”

連太滿是狐疑地從儲藏間走出來,他看向雲清,有些不解:“雲清,你有何事?”

“我想請你把這個東西交給天成少爺。代我謝過他帶我逛廟會,他因我還捱了頓打……”

說罷,雲清將緊緊攥在手心裡的貝殼遞給連太。

連太接過貝殼,驚歎一聲:“好漂亮!這可是貝殼?”

雲清激動得點點頭。連太哥哥見著貝殼如此驚喜,料想天成少爺也必定會喜歡。

“這是我在海邊撿的,也只撿過一回。”

“這貝殼若是到夫人手裡,她定會請金匠打副首飾出來,不然忒可惜了。”連太嘖嘖讚歎。他好會揣度夫人的心思。

“那你務必替我交給天成少爺,或許他會將貝殼送夫人呢。那我便太開心了。”雲清忽覺豁然開朗,心情不似方才那麼難過了。

“你且放心。日後我還要去登州尋德旺師傅採買海參呢,到時候你帶我去撿貝殼,我也給我娘打一副首飾。”

“那你定要到我家!”雲清伸出小手,與連太拉了勾,定下了約定。

次日,天方破曉,雲清和德旺就準備出發了。

雲清依依難捨地再次望向這裡。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照在嶽府的青瓦朱牆上。屋脊上的神獸雕像昂首挺立,彷彿在守護著這方宅邸的神聖與尊嚴。

停在門口的馬車,將把他們送至通州,在通州乘船。這回他們走漕運的路回家。

正當雲清側身將上馬車時,忽然瞥見門縫裡鑽出一顆腦袋。

雲清定睛一看,這不是天成少爺麼。

“雲清,快上車。”父親不敢耽擱,更恐磨磨蹭蹭的舉動會惹得車伕嫌棄他們。這回坐車只有他們父女倆,曹七早早就回登州了。

還沒等天成過來跟雲清說上話,車伕就揚起鞭子,趕著馬兒疾步前行。

“連太將貝殼給我了!”天成對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高聲喊著。

馬車裡,雲清的臉紅紅的,滾燙滾燙的,低著頭。

德旺問雲清道:“天成少爺可是對你喊話?”

雲清未作聲。

回家的路走得極順利,雲清記得途中換了兩次船,沿途還吃了不少美味,七八日後便到家了。

雲清到家後,家門口又擠滿了看熱鬧的鄉親村民。

一直強打著精神的雲清,一下洩了勁兒,晚上便病了,發起了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