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忽起高熱,可嚇壞了雲清娘,德旺連忙請了郎中為雲清診脈。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那郎中徐徐地說:

“這孩子是虛勞之症。怕是路途勞頓,身體虛乏,水火心腎難以相濟,風木動搖,時憎寒壯人,乃體溫外越。”

郎中的這一番話,直把雲清娘繞得暈頭轉向,嚇得她直勾勾盯住郎中,剎那間千萬個壞念頭一股腦湧進心間。

“倒也不妨事,無需開藥,歇息兩三日便好。”郎中補充道。

雲清娘這才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炕沿上。

雲清在炕上呼呼大睡了兩日,連來福過來揪她的頭髮都未覺察。

睡醒後,見屋內無人,她未呼喚母親,也未呼喚父親,卻是急急地大喊:“雲朦,雲朦。”

雲朦正在院子裡舉著父親買的撥浪鼓逗來福來禧玩耍。聽到姐姐雲清喚她,趕忙匆匆奔回屋裡。

“姐姐,你睡醒啦?”

“雲朦,我有好東西給你。”說罷,她身子一挺,坐了起來。

雲清開啟母親的樟木箱子,翻出從京城帶來的包袱。

包袱裡是嶽夫人送給雲清的兩套漂亮新衣。

雲清手一攤,豪爽地對雲朦言道:“我去了京城,你在家幫娘做事。這兩套新衣,隨你挑一套鐘意的。”

“當真?”雲朦眼眸瞬時閃出了亮光。

雲朦先拿起裙子瞧了瞧,一條是藍色纏枝四季花緞裙,一條是白色暗花紗繡花鳥紋綢裙。

又拿起上裝瞧了瞧,一件是艾綠交領琵琶袖紗質長衫,一件牙白圓領窄袖紗質長衫。

雲朦哪件都喜愛,躊躇良久後,挑選了藍色的緞裙和牙白色的圓領長衫。

雲清慫恿雲朦上身試試。雲朦也是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新衣。

穿上新衣的雲朦愈發嬌俏動人了。

姐妹倆論相貌,雲朦的容貌較雲清更為標緻。就算放眼整個榮昌村,雲朦亦是最出挑的女孩。

雲朦生得巧,盡挑了德旺和桂芬的長處。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隨了德旺,高挺秀氣的鼻子隨了桂芬,臉盤是標準鵝蛋形,兩道彎彎的眉毛秀美如遠山。雲朦還比雲清白皙,即便是日日頂著海邊的風吹日曬,也曬不黑,頂多被曬得通紅,像煮熟的大蝦。

雲清讓雲朦轉了轉身,覺著缺了些什麼。她忽地想起天成少爺送她的絹花。

雲清取了一朵插到了雲朦的髮髻上。

“如此這樣才十全十美”,雲清得意地對雲朦說道。此時,天成帶她在廟會買花的那一幕浮現在她腦海中。雲清心裡不禁有些慨嘆,他看我時,如我看雲朦這般吧。

這時,雲朦向雲清提議,“姐姐,你也換上,我們一同出去轉轉。”

“好呀!”

雲清換上艾綠的長衫和白色的綢裙,頭上簪上一朵茉莉花。

姐妹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覺對方美若天仙。

“咱們去瞧瞧二丫,我有些想她”

“好的,姐姐。”

姐妹倆穿著新衣奔了出去,來福看到姐姐突然變了樣,有些詫異,舉著小手咿咿呀呀。

雲清娘瞧著她們換了新衣跑出去,有些氣惱,衝著她們的背影罵道:“祖宗,你們這是要作甚?”

“二丫、二丫”

聽到有人喚自已,二丫從家裡走出來。

這是誰的姑娘?竟穿著如此漂亮的衣服,打扮得這般嬌美。二丫不禁有些詫異。

定睛一看,原來是雲清和雲朦。

“二丫,我從京城回來了!”

“雲清雲朦,你們倆咋穿著這樣?這要去唱戲嗎?”見她們穿著如此出挑,二丫心裡泛起一股醋意,便開口調侃道。

“你看我們的新衣好看嗎?”雲朦迫不及待地炫耀起來。

“好看。這是在京城裡買的嗎?”

“不是買的”雲清也得意地炫耀著,“是父親辦差時的主人家送的。是一位漂亮的夫人送給我的。”

“哦?”二丫冷冷地回應道,“你們頭上簪著一樣的花。這花也是人送的?”

“是。”雲朦搶著回答,“這是一位少爺送姐姐的。”

“你跟那少爺有私情?”二丫像是逮到把柄,口無遮攔地問道。

雲清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沒,沒有,我就見過他一面。”

“只見一面他就送你花,你們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二丫見雲清有點慌神,心頭又爽快起來。

雲清有些怒了,聲音顫抖著,“你休要胡說!”

“二丫,你別胡說”,雲朦也氣急了。

“若不是,你們為何如此氣急敗壞?”

“我們走!”雲清拉起雲朦便離開了。

“誰要看你們的新衣?去了趟京城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大小姐,人家少爺為何送你東西?”二丫一邊嫉妒著雲清雲朦的新衣,一邊享受著勝利者的快感。

走在路上,雲清的臉漲得通紅。本是帶著欣喜與興奮,想讓二丫也試試新衣,怎料竟遭她羞辱一番,雲清的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來。

雲清想不通自已如何得罪了二丫,去京城之前她們還好好的。

雲清不知,他們父女倆去京城這一趟,村裡有多少人嫉妒得發狂。而云清娘桂芬卻清楚得很,明明白白地知道。

這陣子她也承受著更多的流言蜚語。

“德旺都走了一個月,八成是留在京城了。”

“德旺回來就不要桂芬了。”

“德旺在京城裡闖了禍,回不來了。”

雲清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中,戀戀不捨地換下新衣。

不用問,雲清娘也知道發生了何事。

“京城可不是咱莊戶人享受的。“她拍拍雲清的後背,”你爹說你這回很懂事,以後你跟著他學手藝吧。”

雲清轉身抱住娘,大哭起來。

次日,村子裡的水井旁,幾個村婦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說著閒話。

“哎,你們聽說了嗎?德旺家的雲清才進京城一個月,就跟主家的小少爺不清不楚了。”

“那丫頭才多大呀?比你家二丫還小吧。”

“比二丫小一歲。才十一呢。”

“嘖嘖嘖,桂芬德旺兩口子精明得很,想讓閨女麻雀變鳳凰。”

“說的就是啊!去京城辦差,為啥非要帶上個小丫頭片子呢?”

“昨天我看到德旺家的兩個閨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村裡走來走去。”

“這裡又不是戲臺,穿給誰看呀?那是咱們莊戶人家穿的衣服嗎?”

“不知道桂芬想讓閨女去勾引誰?”

幾個婦女越說越離譜,越說越義憤,彷彿榮昌村裡出了個人人喊打的小娼婦,給全村人都抹了黑。

自古以來,無論何處,謠言的擴散速度都快如飛鳥。

不出三日,關於雲清的流言蜚語四起。即便他們是喝同一口井水的族人,傷害起一個孩子來,也毫不手軟。

雲清走在村裡,總感覺背後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這幾日,二丫不同她玩了,小翠、春兒她們也都疏遠了她。

最終,流言還是傳到了雲清耳中。小翠和二丫鬧了彆扭,跑到雲清家裡告密,把二丫和二丫娘在村裡造謠胡說的事情一股腦都講了出來。

雲清娘聽到女兒的名聲被她們敗壞得如此不堪,一屁股坐到地上,扯開嗓子大哭起來。

“這可叫雲清以後如何嫁人啊?”

“以後我可咋抬頭做人啊?”

桂芬的哭嚎驚動了住在隔壁的祖母。祖母身體有疾,又不喜與人交往,平日裡深居簡出。她聽說孫女雲清被人如此造謠,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前些日子,大嫂也給祖母說過村裡傳桂芬和德旺的閒話。祖母並未放心上,清者自清,自家的事她心裡跟明鏡似的。想著德旺回來後,謠言會不攻自破,也就懶得費口舌,隨他們去吧。

可這回造謠雲清,其心可誅,簡直能把雲清給毀了。

當斷則斷!她必須得站出來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