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芸有些忐忑地站在松暉堂的正屋門前,見大家都愣住了看著自已,頓時無措起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祖母,她笑著招呼文心芸進來,又點點程曦的背,讓她親自去接自已孃親。

程曦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去拉住孃親的手。

她是真沒反應過來,準確的說是沒認出來,畢竟從她小時候開始,便沒見過孃親這樣打扮過。

文心芸進了門卻沒先看女兒,她微微福身,“兒媳給母親請安,這些年為了些不值當的事,沒能好好孝敬母親,也沒照顧好曦兒,兒媳真是...”

話還沒說完,文心芸已然控制不住情緒,低聲啜泣起來。

祖母站起身,心疼地將她扶起來,帶著她坐在椅子上,這才說到:“好孩子,這些都過去了,你能想開就好,咱們一家人將日子過好,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了。”

文心芸擦擦眼淚,點頭應是。

劉嬤嬤趕緊安排丫鬟們繼續傳膳,又吩咐素衣去廚房再張羅幾個菜。

程曦親密地坐在孃親身邊,倒引得祖母笑話,“好啊,孃親來了便不跟祖母一起了,唉,我這老婆子喲......”

程曦忙站起身來,站在祖母和孃親中間,左邊給祖母捶捶背,右邊給孃親揉揉肩,耍寶似的:“我又喜歡祖母,又喜歡孃親,還喜歡爹爹呢!你們在我這可決不出勝負!”祖孫三人皆是一笑。

聽到女兒說起夫君,文心芸低下頭,回憶起她之前還當著女兒的面將夫君關在門外,有些不好意思。

見婆母催促女兒坐下,文心芸頓了頓,這才開口道:“母親,夫君...夫君他不回府用晚膳嗎?”

程曦生怕孃親會對爹爹產生誤會,忙替爹爹解釋;“爹爹每天都回來跟我和祖母一起吃飯呢!今日是爹爹說要替同僚餞行,這才沒回來的,不過也差人來打過招呼了!”

說罷,又掏出那包蟹粉酥,“孃親你看,爹爹可好了,雖說著不能回來吃晚飯,但也給我買了蟹粉酥!”

文心芸聽了微微低頭,臉頰和耳朵卻是通紅,祖母和劉嬤嬤相視一笑,程曦還在一臉懵,為什麼大家聽到蟹粉酥是這個反應?

孃親身後的李嬤嬤見小姐還在雲裡霧裡,也笑著替她解答:“小姐不知,蟹粉酥是少夫人最愛的點心呢。往日裡少爺若是看見如意齋上了蟹粉酥,定是每日都要給少夫人買上一些的!”

程曦恍然大悟,合著這蟹粉酥還是爹爹孃親的感情證明啊,頓時起了些壞心思,捏起一塊蟹粉酥送到孃親嘴邊,“原來是這樣啊~那爹爹買的蟹粉酥,定是要先給孃親吃第一口的!”

祖母含笑看著母女倆鬧著,兒媳臉上許久未出現過的笑容讓她晃了神,真好啊,這樣才算是一家人。

——

程宣回到國公府時已經月上梢頭了,身上微微帶著些酒氣,他抬手聞了聞自已的袖子,低聲道:“應該沒什麼味兒吧?”

腳步有些虛浮地往瑾蘭苑走去,程宣看著還亮著燈的正屋,只是站在院子裡,卻不敢上前,自言自語著什麼。

隨後,他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向正屋走去,看著門內微亮的燈光,想推門卻又有些躊躇。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門從裡面開啟了,程宣想躲開,卻來不及,於是尷尬的和巧蘭對視了。

看見巧蘭詫異的眼神,程宣下意識聞了聞袖子,自已也感覺似乎是有很大的酒味兒,有點不好意思。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微微溫熱的紙包,苦笑著說:“幫我帶給芸娘吧,可能有點冷了,你且記著給她熱一熱。我...我就不進去了......芸娘應該也...”

巧蘭卻是抿嘴一笑,讓開身子:“少爺,您還是自已給少夫人吧!”

程宣有點飄飄然了,原來喝酒還能做這種美夢呢,早知道就多喝幾次了。

走進房門,發現芸娘正坐在桌前,芸娘真好看啊,和初見時一樣好看,芸娘穿紅色也好看,大婚時美得他都不敢抬頭......得叫衛澤再去繡雲閣看看有沒有紅色的衣裳,給芸娘買...嘿嘿......

文心芸有些無語地看著夫君就這麼站著傻笑,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拉著他的袖子到桌邊坐下。

還沒湊近呢,就聞到一股酒氣,文心芸深吸一口氣,抑制住想掐他一把的衝動。

程宣只覺得這個夢太真實了,屋子和芸娘佈置的一樣,味道也和芸娘常用的薰香一樣。

就連芸娘從前擰自已的力道和感覺也一樣......不對,我怎麼能感覺到痛啊?

搖搖頭,好像有點暈,程宣抬手輕輕打了自已一巴掌,然後就看見面前的芸娘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和之前一樣笑話自已:“傻不傻呀!”

再然後,面前的芸娘就變得模糊起來,果然是夢啊,程宣暈乎乎地想,臉上溼漉漉的。

卻又感覺臉上有些輕柔的觸感,他抬起手摸上臉頰,摸到一隻自已熟悉卻又陌生的柔荑。

他就這麼靜靜看著,看著面前的芸娘用帕子替自已輕輕擦拭掉淚水,模糊的身影又逐漸清晰起來。

不是夢,是芸娘,是他的芸娘。

“怎麼哭了?”溫柔的語氣和以前一樣,他再也忍不住,將眼前的人圈在懷裡,彷彿要將這些年來的欠的都讓她還回來。

好一會兒,才感覺到懷中的人也輕輕回抱住自已,胸前被她的淚水沾溼。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擁抱著,沒有多餘的言語,直到巧蘭輕輕叩響房門,問是否需要安置。

程宣鬆開手,看向芸娘微紅的臉頰,又是一陣傻笑。

兩人洗漱完,靜靜躺在床上說話,程宣看向懷中芸孃的發頂,還是沒忍住,開口問到:“芸娘...你...”

“是曦兒和母親,”文心芸抬頭看向他,“是曦兒和母親點醒了我。”

她的視線讓程宣有些恍惚,自已到底有多少年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著芸娘,又有多少年沒見過芸娘這般認真倔強的神情。

“夫君,我且再問你一次,此生咱們可能只有曦兒一個孩子,你可會後悔?”

程宣坐起來,舉起三根手指,竟是作發誓狀:“我程宣對天發誓,此生只會有文心芸一個妻子,程曦一個女兒,若有二心......”

話還沒說完,文心芸一把捂住他的嘴,又將他的手從耳邊拿下來,“呸呸呸,神明莫怪!”

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文心芸將他拉下來躺著,“好好的發什麼誓!”

“芸娘,我是認真的,我只想和你一起,別的人再好我都不要!”程宣近乎執拗地捧著她的臉,讓她只看著自已,以此證明真心。

文心芸忽的心一軟,只覺得自已先前真是魔怔了,為何就是不願意相信他呢?

將頭埋在眼前人懷裡,柔聲說道:“夫君,我現在覺得自已真是傻,竟平白錯過那麼些年!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親自看著曦兒長大...還好,母親和你都將曦兒教導得很好,不然...我真是要恨自已一輩子了......”

程宣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的,都過去了...莫要再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文心芸臉一紅,擰了一下他腰間的軟肉,“呸”了一聲,又轉過身子面向床內。

突然想起來什麼,程宣下了床,拿起一隻燭臺,在桌子邊摸索著,文心芸感覺到枕邊人的動作,用手肘撐著回頭看向他。

程宣嘿嘿一笑,拿過來一個紙包,獻寶似的開啟給她看,原來是她最愛吃的蟹粉酥。

文心芸又止不住眼淚了,程宣忙用袖子替她擦拭著眼淚,拿起一塊蟹粉酥打算喂她。

剛送到嘴邊,他又懊惱地拿開,“都冷了,唉...”文心芸卻是不在乎,張嘴咬了一口,帶著笑看他。

程宣只覺得心裡酸酸脹脹的,向她解釋道:“本來是讓衛澤給你和曦兒各帶一份的,但我想著今日要去給懷遠餞行,藉著酒意還能來看看你,即便是被你趕出去了也不丟人。”

文心芸噗嗤一笑,又問他:“那你幹嘛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你...你怎麼知道?”程宣緊張得都有些結巴了。

“呆子!”文心芸指向窗戶,透過窗戶上的紙,還能依稀看見外面守夜的巧蘭的影子。

程宣撓撓腦袋,除了傻笑也沒別的話了。倆人就這麼互相望著彼此,良久才又依偎在一起。

——

第二天一早,程曦早早地洗漱好,又讓吉祥如意替自已梳妝。

吉祥偷笑著給她梳頭,“小姐今天心情可真好!”程曦傲嬌地揚起頭,那當然,她現在可是大功臣!

收拾好,便出發去松暉堂請安,果然不出意料看見了孃親坐在下首陪祖母說著話。

程曦小跑起來,衝進房內,向祖母和孃親請安,又甜甜笑著靠在孃親身邊。

“哼,曦兒是沒看見爹爹嗎?”對面悠悠傳來一個聲音,還把程曦嚇了一跳。

文心芸瞪了他一眼,又拍拍女兒,“曦兒也給爹爹請安,”程曦又歪著頭,“爹爹今日怎麼也這麼早?”

“你爹孃哪能和你這個小懶貓比!”祖母笑著,又看著大家說:“今日我們也算是一家子聚齊了,往後就這麼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有什麼說什麼,莫要在心裡憋著了,反倒傷了和睦。”

程宣和妻女站起身來應是,又上前扶著祖母到桌前坐下準備用早膳。

這應該是程曦記事以來最開心的一頓早飯了,爹爹和孃親在旁邊蜜裡調油,你給我盛一碗粥我給你夾一筷子菜的。

祖母含笑看著這對夫妻,又給程曦夾了個小籠包,然後爹孃就又轉向投餵程曦了。

看著眼前堆成小山一樣的各種吃的,程曦表示,這就是作為團寵甜蜜的煩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