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我不行,我我我...我害怕呀!要是被劉嬤嬤發現了,奴婢肯定要被送到莊子上去的!”

吉祥急出了顫聲,連自稱奴婢都顧不上了,雙手緊緊揪著面前身著丫鬟服飾少女的衣袖。

“吉祥,你就當睡一覺,我很快就回來。都這個時辰了劉嬤嬤還沒回來,她今夜肯定會在祖母那伺候,顧不上咱們這邊的。”

丫鬟打扮的程曦整理了一下自已的雙丫髻,確定自已看起來和如意打扮一致,便回頭看向了快要急哭了的吉祥。

程曦將吉祥拉到床邊,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在床上坐下,認真說道:“吉祥,我和如意要去做個大事。你與我身形相似,今夜就替我躺在床上,別出聲也別動。等會如意會讓雙喜來守著,來人便說小姐已經睡下。不會有人進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說罷,看吉祥兩眼紅紅,又安慰道:“就算是被發現了,我也會扛下來的,你知道祖母最疼我的,對不對?而且,我向你保證,咱們不可能被人發現,我和如意去去就回。”

如意在一旁看了眼天色,出聲提醒:“小姐,咱們該走了。”然後拍拍吉祥的肩,讓她趕緊躺進被窩。

吉祥雖是害怕,還是吸吸鼻子鑽進了被子,再次確認:“小姐,如意,你們真的快點回來哦。”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便翻身面向床內,不再出聲了。

程曦和如意走到門邊,回頭看了看,隔著屏風確定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這才放心地出了門。

剛走出房門,程曦便快步走到牆邊的陰影處,如意叫來一個小丫鬟,對她交代著:“雙喜,今日小姐出門似是受到了驚嚇,我去廚房端一碗安神湯來備著。今日是我守夜,吉祥不在,你替我且看一會,莫要讓人打擾小姐。”

名為雙喜的小丫鬟比程曦還要小一點,點點頭,小手拍拍胸脯:“如意姐姐放心,我會好好守著小姐,便是一個蟲子我也不會放進去的。”

如意鬆了口氣,向程曦藏身的陰影處走去。

——

倆人一路向後罩房走去,雖是天色已暗,但府中早早點上了燈籠,便也沒有那麼黑,也不那麼害怕了。

剛能看見後罩房的大門,便看到一個有些眼生的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門口,程曦趕忙拉著如意蹲下,思考著些什麼。

如意顯得有些緊張,見小姐似乎下定決心,站起身來往外走去,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程曦徑直走向大門,果不其然被婆子攔了下來,婆子上下打量著她。

程曦見狀,向婆子福福身,低頭輕聲說道:“嬤嬤安好,奴婢二人是小姐的貼身侍女吉祥和如意。今日小姐出門時受了驚嚇,睡得不甚安穩,奴婢便想著給小姐取一碗安神湯備著,以免半夜小姐魘著了。”

見狀,如意也機靈地跟著行禮,又向婆子手中塞了個荷包,“深夜前來打擾嬤嬤休息了,一些心意請嬤嬤吃茶,多謝嬤嬤通融了。”

婆子悄悄捏了捏,滿意地將荷包塞進懷裡,看了看四周,這才遞給程曦一串鑰匙,低聲提醒道:“動作輕點,可別叫人察覺了。”

程曦點點頭,埋著頭便快步進了後罩房。

如意跟在她身後,輕輕將大門關上,只留了一條縫,小碎步趕上了小姐,卻發現程曦竟是直直朝柴房走去,不由得用氣聲問道:“小姐,我們就這麼直接去嗎?那個嬤嬤不會盯著咱們吧。”

程曦頭也不回,“放心吧,她肯定盯著咱們呢。”

不等如意反應,程曦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果然摸到一手心的汗,“那個嬤嬤雖然眼生,但我剛低頭看了她的手,絕對不是在後罩房做粗使活計的手。”

“而且,哪有關押逃奴的地方只留一個嬤嬤看守的,祖母是生怕人多了我不敢來。”說完,又掏出那一串鑰匙,在如意麵前晃了晃。

“誰家好人給鑰匙一給一整串呀,再說嬤嬤只提醒讓我們輕點,都沒催我們快點,你說這嬤嬤到底是誰安排的?”

如意這才放下心來,和程曦一同向柴房走去。

——

輕輕叩響柴房的門,程曦便聽到裡面傳來了一陣陣嗚咽聲,試了好幾把鑰匙才將柴房的門開啟。

她探頭看了一眼,卻沒急著進去,轉頭和如意商量道:“我一個人進去就行,她被綁著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如意你去廚房隨便做點吃的,我有點餓了,等會咱們端回去吃。”

如意麵露憂色,不願退讓:“小姐,讓奴婢先進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被綁著的,萬一她早就掙脫開了傷著小姐怎麼辦。”

程曦心中湧起暖意,感嘆如意的心細,點點頭,卻是拉著她的手一起進了柴房。柴房裡,晚夏被五花大綁在一根粗壯的木頭樁子上。

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手腕處繫了一個大大的結,雙腳也被緊緊捆住,嘴巴用帕子堵著,散亂著頭髮,一看就是掙脫過卻沒能成功。她的一雙大眼睛此時充滿了疲憊,盯著程曦,眼也不眨。

如意上前去,繞到晚夏身後,上手確認了一下繩子的結實程度,狠狠將繩結加固了一番,又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帕子繞在繩結和晚夏手腕的最外圈,用力打了個死結。

程曦見狀有些好笑,如意走到她身邊認真叮囑道:“小姐,你站遠點再和她說話,莫要讓她將什麼病症傳給你了。”

程曦用力握了一下如意的手,示意自已知道分寸,送如意出了柴房,便反手將門關上,回頭看著晚夏。

兩人這麼對視著,終究是晚夏先低下了頭。

程曦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你知道我是誰?”晚夏點頭。

“你知道我要問什麼?”晚夏低著頭,半晌才微微點頭。

“我給你把堵嘴的帕子拿開,不要叫,我問到我想知道的就走。若是你沒有半分隱瞞,我會和祖母說,將你從莊子裡調到別的地方當差。”程曦狠下心來,還是決定冒險一番。

晚夏猛地抬頭,似是不信程曦的話,卻又別無選擇,只能再次點頭。

程曦將晚夏嘴裡的帕子拿出來放在她的膝蓋上,卻是晚夏先開口:“我知道你會來。”程曦沒說話,只是微微後退兩步。

“老夫人只將我關在柴房,我便知道還有話要問我,卻是沒想到是小姐你親自來。”晚夏低頭悶笑兩聲。

又不等程曦開口,她便一股腦都說出來,“我知道小姐要問什麼,我便直接說了罷。當年我告訴少夫人的,是她無法再生育的訊息。”

程曦深吸一口氣,這對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婦人來說是多麼殘忍的訊息,晚夏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抑制住心中的怒火,“為什麼?”

“我是奴才,得了好處,便得替人辦事。”

程曦有些訝異,下午聽吉祥說過之後,她一直猜測晚夏是為了當爹爹的姨娘,這才同孃親說了那些話,卻不想竟是受人指使?

她急忙問道:“是誰讓你說的?”

晚夏卻閉口不談:“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是起了做主子的心思,但我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怎麼可能做出爬床那起子背主的事。”

“當年說那些話並非我本意,更未曾想過會讓小姐你們母女分離,我說知錯後悔都是真的。”她抿了抿髮白乾裂的嘴唇,認真看著程曦。

“我做了錯事,國公府將我打發到莊子上,我也沒有怨言。只是莊子上的人知道我是被從府裡趕出來的,便起了心思欺負我,不僅故意安排我做最重的農活,還要逼我嫁人,我實在受不了才跑出來的。”

皺了皺眉,程曦繼續問:“所以,你今日在松暉堂說,自已被衝昏了頭腦,是指收了別人的好處,去和我孃親說了那件事?”

晚夏點點頭,長時間的脫水讓她已經沒有太多氣力繼續回話了。

得到了自已想要的答案,又算了算時間,也該回去了。程曦想了想,先將帕子輕輕塞回晚夏的口中,又小跑到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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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如意正在將鍋中的麵條盛到碗裡,見程曦過來,趕忙放下手中的碗,檢查程曦的狀態。程曦轉了個圈示意自已沒事,便拿了個空碗倒上水,又跑了出去。

晚夏見程曦端著碗進來,先是一愣,又低下頭去。

程曦將帕子拿出來,讓晚夏就著自已的手慢慢喝下碗中的水,一邊說道:“不論你是出於什麼原因,但都害得我從小離開孃親,我肯定是怨你的。”

“你是受人指使,我也知道不能完全怪你。我會和祖母說明你跑出來的原因,雖不知祖母會如何處置,但我會盡已所能,保你一命。”

碗中的水逐漸帶著一絲眼淚的苦鹹,晚夏抬頭,“小姐,奴婢不求少夫人原諒,只求小姐將我的苦衷告訴少夫人,奴婢哪怕是明日被亂棍打死,也死而無憾了。”

想到孃親,程曦不免有些失落,胡亂點點頭答應了晚夏的請求。

順手把原本用來堵嘴的髒帕子扔到一邊,程曦低頭解開如意方才綁的帕子,又將帕子翻到乾淨的一面重新塞回晚夏口中。

確認一切恢復原樣,最後看了一眼晚夏,她退出去輕輕關上了柴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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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已經端著面在門口等著了,程曦拿過鑰匙將柴房的門重新鎖上,兩人又回到廚房,將碗洗淨放回原處。

想了想程曦又拿了兩雙碗筷,如意有些不解。

程曦指著一大海碗麵,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好如意,我是有點餓了,不是快餓暈了,這一大碗麵吃完不得讓我清醒到天光呀!你們都陪我吃一點吧。”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

走出後罩房的大門,程曦將鑰匙歸還給嬤嬤,嬤嬤檢查無誤後便抬抬手放她們離去。程曦和如意相視一笑,兩人走進月色中。

柴房裡,晚夏沉默著流淚。

她知道,小姐最後給自已堵上帕子不是防止自已出聲,而是為了防止自已咬舌自盡。

皎潔的月光灑在她身上,彷彿一層輕紗蓋在她的身上,又好似是月亮上仙子灑下的聖水,洗滌著晚夏充滿自責與悔恨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