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樂

秋日的陽光不比夏日那般毒辣，成國公府後院中最大的那棵銀杏樹下便成了小姐的專屬打盹位。

哪怕小姐身邊總是至少跟著一位老夫人的左右護法——劉嬤嬤或是素衣，但要說起國公府內最受下人喜愛的主子，那還得是程曦小姐。

在丫鬟們看來，小姐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春天要在草坪上睡午覺，夏天要在荷塘中心的碧波亭裡睡午覺，秋天要在銀杏樹的樹蔭下睡午覺……是的，一年四季小姐最關心的都是睡午覺，雖然總是沒睡一會就會被素衣姐姐抱回房，但小姐睡著時就跟王母娘娘座下的小仙童一般可愛。

有時小姐也會有一些難以理解的想法出現，比如要將樹上的鞦韆做成可以躺著搖晃的床。但如果沒能做成，小姐也不會怪罪她們粗笨，只會擺擺小手，善解人意地說：“沒關係，很快就到冬天啦，那就明年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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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冬天自然是要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午覺啦～”程曦假意做著冥思苦想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倒在祖母懷裡。

逗得老夫人樂呵呵地將她重新摟回榻上，又笑眯眯地問她：“那小懶貓除了睡覺，還喜歡什麼呀？”

程曦皺了皺鼻子，這下是真的思考起來了。

從出生那一刻算起，程曦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五年多的時間了，不長不短的時間足以讓她看清很多事，比如，眼前的老人對她的疼愛全是發自真心的。

程曦仰起頭，心下沒有多猶豫，望向祖母慈愛的目光，認真說道：“我還喜歡孃親，喜歡祖母，喜歡爹爹！”

祖母有一陣恍神，卻並未說什麼，只是帶著憐惜的神色摸摸程曦的小臉，“咱們曦兒真乖，要隨祖母一同歇息會兒嗎？”

程曦似有不願，小腳在榻上晃晃，便知道她今日還沒玩夠呢。將程曦小腦袋上方才胡鬧弄歪的珠花擺正，祖母拍拍她的後背，“那便在府內玩一會罷，讓素衣跟著，莫要去水邊，知道嗎？”

程曦早就蓄勢待發，跳下榻向祖母行了個禮，小炮彈一般衝出了院子。身後的素衣急忙吩咐小丫鬟備上一套乾淨衣裳，向老夫人福身後便急匆匆追了出去，以防這小魔星又趁著自已沒跟上偷偷先去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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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被抱離母親身邊時，程曦也曾有過各種猜想，以為是惡婆婆磋磨兒媳，將她們母女分離。

但自從會走路後，程曦便嘗試著甩掉身後的小丫鬟們，朝孃親居住的瑾蘭苑去偷偷看望孃親，每次倒也暢通無阻。

一開始程曦還以為是自已人小身子小沒人注意，但是某次在碧波亭中午睡時，程曦一個翻身差點摔下小榻，還好素衣姐姐眼疾手快將她接住了。

回到松暉堂後，程曦得知素衣被祖母罰跪了一刻鐘，扣了一個月的月例。和劉嬤嬤一起給素衣送去祛瘀的藥膏後，程曦恍然大悟，原來祖母一直都對自已的行蹤瞭如指掌，那也必定是默許自已去看望孃親的。

畢竟作為國公府唯一的小姐，身邊怎麼可能沒有丫鬟看顧著，還能在府內旁若無人的亂跑呢？

程曦自已去看過，母親仍然住在主院，各項用度和之前也保持著一致，甚至還要更精細些，更別說受到什麼磋磨苛待了。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呢？祖母當年為何會將自已抱離孃親身邊，孃親和爹爹又是因為什麼開始疏遠起來的？

程曦認定關鍵點就在當初那個小丫鬟和母親單獨說過的幾句話裡。可那名丫鬟早在幾年前就被送去了莊子上，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更不用指望劉嬤嬤和素衣或者府上其他人會告訴自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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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一如既往大搖大擺來到了孃親居住的瑾蘭苑，院子裡有零星幾個打掃的丫鬟，正屋的房門正大開著。和煦的陽光灑進了屋子，孃親坐在桌旁，面前放著一碗湯羹，身旁李嬤嬤正帶著巧蘭勸說著什麼。

“少夫人，多少再吃一點吧，午膳就沒用幾口，您這樣不吃東西可怎麼行啊！”踏進房門時程曦正好聽到李嬤嬤在央求孃親，桌上擺著的是一小碗芡實粥，看起來已經放了有一會兒了。

回頭看見程曦，巧蘭彷彿看見了救星一般，扯扯李嬤嬤的衣袖。

程曦衝她們露出甜甜的笑，徑直走過去坐在孃親身邊，摸摸孃親的手，觸感有些冰涼，向她撒嬌：“孃親，我也餓了，孃親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自程曦進門時文心芸便有所察覺，雖然沒有下人通傳，但小小的身子獨自邁過門檻還有些吃力，“嘿喲”一聲，讓她不禁微微嘴角上揚。

帶著陽光味道的小人坐在身邊，溫暖的小手撫上自已手背的瞬間，文心芸竟有些擔心自已的手是不是太涼了，會不會冰到孩子。

聽到乖巧的女兒說餓了，文心芸慢慢抬起頭，看著日思夜想的孩子，心中湧上止不住的自責和無奈，吩咐道：“巧蘭，看看小廚房的粥涼了沒，還熱著的話給小姐盛一碗。”

巧蘭連忙點頭，答了聲“是”便小跑出去，正遇上趕來的素衣。兩人互相見禮後，素衣便進了門，向文心芸行禮問安：“少夫人安好。”文心芸點點頭，目光還在程曦和自已交握的小手上。

素衣向李嬤嬤使了個眼色，再次開口道：“少夫人，小姐剛才跑的急，不知是否有出汗。若是出汗了，還得先將裡衣換下來，以免著涼呢。”

文心芸這才注意到，程曦的小臉蛋上透著跑動過後激動的紅暈，又是著急又是自責怎麼沒注意到孩子的異常，連忙起身帶著程曦進了內室。

見少夫人終於不再是那副對什麼都漠然的神色，李嬤嬤激動得老臉通紅，感激地看向素衣，接過素衣手上的衣衫，兩人一起跟進了內室。

程曦任由孃親將自已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乖巧的抬手方便孃親替自已將乾淨的裡衣換上，又聽見孃親溫柔地數落自已：“哪怕是在府裡也不能亂跑，要是摔了磕了碰了，還有的疼呢。”

雖是這般說，卻也沒有責怪之意，反而透著濃濃的關心。程曦見孃親看著自已，連忙點頭賣乖說知道了，這才算過關。

兩人又大手牽小手走出了內室，巧蘭已經將兩碗熱騰騰的芡實粥擺好了，還配了幾碟清淡的小菜。

程曦拉著孃親坐在桌旁，小手將碗朝孃親又推近了一點，自已便大口吃了起來。文心芸隨著用了一些，便放下了勺子，專心看著女兒吃飯，不時替她夾上幾口小菜。

李嬤嬤和巧蘭見少夫人終於吃了點東西，也鬆下一口氣，和素衣相視一笑。三人心照不宣地帶著笑意看著這對母女一起其樂融融地用膳。

外頭，秋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