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光點四處飄散,灰白的酒店內。

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呼吸緩慢的男子,而在一旁。

一位長相與床上男子完全一致的人在不停地捶打著牆壁,但未曾發出任何響聲,整個房間透出一種詭異的安靜。

陳方已經在這待了不知多久了,他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也無法與外界聯絡,只能在心裡默默地數數。

起初他還有精力折騰,從窗戶望去,外面的街道也是一片灰白,寥無人煙,空中飄零著比房內數量還少的光點。

在發現對視野內的所有物品都無法造成任何影響的時候,陳方癱坐在牆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錘擊著牆壁。

哪怕沒有任何的疼痛反饋,彷彿來回擺動手臂能讓他感覺自已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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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高亢的叫聲,隔壁房間的撞擊聲終於停了下來。

在一聲長長的嘆息聲後,伴隨著打火機的摩擦聲和頗有質感的娑娑聲,“不是說好的一千嗎?這怎麼才五百!”刺耳的女聲透過牆壁。

“再給兩百,拿錢,走人。”低沉的男聲不耐地說道。

“死瓢蟲!”隨著一聲巨大的摔門聲,男人舒爽的抽完了一根菸心滿意足的睡去。

隨著隔壁的入夢,陳方身後漸漸地散出淡紫色的霧氣,但此時的他還在腦中不停地模擬著如果能醒來,要做什麼來感謝老天爺。

直到沖鼻的硫磺味道直入還沉浸在顱內小劇場的陳方腦中時,瞬時的失重感向陳方襲來。

咚的一聲,陳方的後腦勺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輕微的疼痛讓他意識到,有什麼他沒注意到的變化發生了。

不由他多想,更濃烈的硫磺味撲面而來,嗆的陳方一個鯉魚打挺朝遠處跑去,鉚足了勁的陳方一個沒留神就撞到了牆壁,但並沒有任何痛感。

這種怪異的反差感,讓陳方得出了一個結論:在那霧中會有感知。不由得注視起了剛才蜷縮的地方,淡紫色的霧氣平鋪著整個牆面,但是卻詭異的沒有一點點傳播。

陳方在細細的思考後,義無反顧的邁向了霧中,刺鼻的硫磺味隨著他接觸到紫霧的那一刻,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每走一步,硫磺味就越發的濃重,直到他半個身子邁入了隔壁的床上。

此刻的陳方宛如幽魂一樣,膝蓋之下如同沒有實體一般嵌入了床中。

而這裡的紫霧已經不再是淡紫色,而是濃如墨的深紫色。

陳方感受到床上躺的那個人,腦部發出的煙霧對他有著不可抵擋的吸引力,迫使他緩緩的朝著那人的頭部走去。

越靠近頭部,可見度越低,直到完全遮蔽了陳方的視野。

如果這個灰白的酒店也有監控的話,就可以看到陳方灰白色的身影隨著前進漸漸地淡去。

漸漸地,硫磺味開始消散,陳方也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按照之前的速度,應該四五步就到了啊,怎麼這走了這麼遠都沒看到源頭啊。

懵圈的陳方不敢再動,維持著邁出的姿勢,打量著周圍,前方是更淡的霧氣和微弱的硫磺味。

而身後傳來的更濃郁的硫磺味讓他覺得繼續走下去說不準就醒過來了。給自已鼓了鼓氣,陳方雙眼朝著腳邊看去,確定好方向後埋頭奔跑了起來。

空氣中傳來的硫磺味越來越淡,直到消散,陳方的視野也越來越清晰,紫霧彷彿突然在某個節點消失了一樣。

衝出霧外的陳方愕然發現,自已已經不在酒店之中。

清新的空氣洗刷著陳方的肺部,雙腳感受著泥濘的泥水。

冷冽的寒風不停的侵襲著,周遭已經沒有了城市的身影。

遠處零散的黃泥茅屋構成了一個微型的村落,陳方看了看身後的紫霧,咬了咬牙朝著村落走去·····

酒店裡,紫霧漸漸向陳方的房間飄,原先牆壁處的那一層紫霧帶著空中的光點,朝著陳方的腰椎處鑽去。

而現實中陳方那閃著微光的尾椎骨亮度有些許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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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方站在原地,並未出聲打擾眼前正在埋頭耕作的老嫗,待到老嫗扯出腰間的汗布準備擦拭汗水時。

“婆婆,打擾一下,請問最近的城鎮在哪兒啊?”老嫗的動作被陳方打斷,抬頭望來。“你這娃子穿的甚衣物哦,看起來怪好看哩。”

陳方這才注意到這老嫗穿著簡陋,不似現代人,倒像是課本上的古人穿著。

“娃子,你不是這片的人吧,穿成這樣肯定不是我們這種長工。”

資訊還是太少了,陳方思忖片刻換上了一副假笑,“婆婆,我也不瞞你,我現在不知道自已是哪裡的人,之前遇了山難,被滾石傷到腦袋,現在是哪一年我都記不得了。”

“倒黴娃子 ,現在可是永樂十二年呢,你穿得這麼金貴,難不成是哪家的少爺呀?”老嫗隨手一指,“順著這條大路走二十多里就到驛站啦,到了驛站就能看到清河鎮。”

謝過老嫗後,陳方走了沒多遠,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又快步折返回來:“婆婆,您看起來挺喜歡我這身穿戴的,要不您拿一套我能穿的衣服來跟我換吧。”

老嫗略帶狐疑地看著陳方的眼睛,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

看出了老嫗的疑惑,陳方打著哈哈說自已這身衣服不適合趕路,一直想換一身輕便點的,只是沒碰到合適的人家。

“那我可就佔便宜咯,這行頭估計值不少銀子呢。”老嫗眼中的懷疑漸漸消失。

她快步走向陳方,攥著他的手腕就往家裡走,陳方從手腕上傳來的力道感覺到,這婆婆像是怕自已反悔呢。········

“娃子,你看這身咋樣。”麻衣接過婆婆遞來的一套粗麻布衣和布袋,陳方脫下衛衣交予老嫗,“我去外面樹林裡換,你先拿著這個。”

這老嫗也是可笑,半拒半接的拿過了衛衣,看著她兩眼放光的不斷在衛衣上面摩挲著,陳方已經徹底打消了最後一絲疑慮。

在換衣服的時候,陳方回憶著從田埂到土屋,一路上收集的資訊。村子內看到過的人全是中老年和婦女,沒有孩童和青壯年。

而村頭看起來稍微整潔一些的土房門外到處都是香灰,村內處處透露著人煙過去的蹤跡,像舉辦了什麼祭祀。

換好麻布衣的陳方看起來十分精壯,布衣沒能遮擋的地方根根肌肉壘在一起。

回茅屋的路上引的一些婦人紛紛盯著他看,一邊扭頭看著陳方,一邊神情躲閃的同其他婦人擺談著什麼。

“那漢子,真壯實啊,過來,姐姐想讓你教教我怎麼耕地。”嬌柔的聲音傳入陳方的耳中,朝那邊望去,只見一位看起來堪比如花的女子不斷朝他招手,嚇得陳方趕緊跑回了老嫗的茅屋。

忘掉剛才的驚魂,將換下的衣物交予老嫗,陳方不禁好奇的問道,“婆婆誒,你能講吓這村子裡的年輕人和孩子去哪了嗎?”

“前陣子,那天師府在驛站張貼了開山收徒的告示,我是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道士,那些娃子們信的很嘞,都拖家帶口走百里路去拜山,要我說啊,都被那個道士哄騙著咧,我家娃子罵都罵不聽,地都不種了····”老嫗越說越來勁,說到後面已經開始數落著孩子的不是。

陳方被天師府三個字吸引了心神,自動遮蔽了老婆婆的數落聲,回過神來與婆婆草草道別,往外走的時候還能聽到老婆婆對孩子的高強度持續輸出·······

在前往驛站的途中,陳方逐漸對當下的情形有了一些基礎的判斷。現在擺在陳方眼前的有兩條路:去城鎮想辦法給自已搞個身份先把生計安頓下來;又或者是問路趕往天師府見一見世面。

正當陳方盤算著接下來怎麼做的時候,身旁的樹林呼嘯著傳來一陣腥風,混雜著屍體的腐臭味。強烈的酸腐味讓陳方猛地胃酸翻湧。

陳方心中瞭然:作為一個正常人,不帶一點猶豫,遠離是非才是硬道理,可這一切也不正常啊,莫名其妙來到明朝永樂年間。

強忍著心中的不適,陳方朝著腐臭味的方位走去,隨手摺斷一根碗粗的樹枝,去掉枝葉做成一根簡易的木棒,心裡稍微的踏實了一些。

越來越嚴重的酸腐味混雜著一股騷臭不斷攻擊著陳方的胃部,好幾次差點就沒忍住吐出來,理智的神經快要繃斷,最後的思緒是不要再靠近,會後悔的。

想到此處,陳方的腳步慢慢的停下,但隨即又移動了起來。陳方在心中不斷的給自已洗腦著:我肉身還在酒店的床上躺著呢,萬一死了就回去了呢,怕毛呢。

強打信心之後陳方的步伐逐漸變大,走了約莫五分鐘的樣子,腥臭味已經變得無法忍受,陳方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大坑。

再走了幾米的陳方終於看到了坑中是什麼,止不住乾嘔了起來。

但空空如也的腸胃讓他什麼也吐不出來,滾燙的胃酸在食道上下蛄蛹著——只見那坑中屍山血海,四肢到處零落,骨碴連著皮肉作網,人頭爛卻半邊,凹陷的眼窩似有似無的盯著陳方,最中心的部分一個血池不斷地冒著血泡。

正當陳方打著乾嘔抹著眼淚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尖銳沙啞令人感到生理不適的問候。

“喲,這位小爺,您個是怎麼進來的啊,莫不然您是那天師府的道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