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的邊緣處,一個寬大的洞穴外四面散落著諸多的骸骨,白森森的很是瘮人。

洞內地上的兩個空酒罈子和一個血淋淋的盤子可以看出黃四壽近些日子十分的愜意。

族中派他來守著這血肉寶池,臨行前大老爺還囑咐自已不要荒廢了化形。

他已經能想象到接下來的日子有多舒坦了,這可是其他族人求之不來的福分啊,每日都能偷偷的拿點血肉精進修為,甚至還能在池中隨意挑選皮囊。

越想越美的黃四壽,甚至幻想著自已是大老爺的私生子。

待到徹底掌握那人形幻變之法,回到族內擔任長老,迎娶小花,等到大老爺修成正果後傳位自已,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正沉浸在白日夢中的黃四壽突然嗅到了一股凡人的香氣,新鮮血肉的味道勾使著他滋生出了打牙祭的衝動。但還沒等到他開始行動,就感知到了那個凡人邁入了林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黃四壽腦中一團漿糊,他想不明白為何這凡人能堪破大老爺佈置的陣法。

凡人感知到的不該是一座小山嗎?他越想越糊塗,好奇心驅使著他悄咪咪的從洞中走出跟在這凡人的身後。

越是靠近這凡人,黃四壽的腦子越清醒,若不是大老爺偷偷教了他一手探氣法門,他真感知不到這濃厚的人香味下藏匿著淡薄卻精純的妖氣。

當他看到這人在寶池前作乾嘔狀時,黃四壽反而不敢輕易動手了。

面前這人雖穿著簡陋,但這妖氣怕是某家潛修的子嗣偷跑出來,也怕是那龍虎山的道爺下山歷練剛斬過妖。

大老爺說過,小心謹慎才能活的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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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聲音傳入陳方的耳中,心中一緊,顧不上生理的不適。

扭身一眼望去,濃厚的騷臭裹挾著一名矮短書生打扮的‘人’已經站在了距離他不餘丈許。

再看那書生的模樣叫人全身發寒。這書生的脖子上一顆黃鼠狼的頭像是從脖頸處鑽出來一樣,軀體旁雙手軟塌塌的垂懸在兩側,通體有一種詭異的不協調感。

這廝看陳方沉默不語,雙眼不停的在自已身上打量。

他緩緩的走向陳方,“小爺,莫非您這是被在下的模樣給嚇著了?原諒原諒,在下這身皮囊剛穿上不久。”

陳方皺眉看著緩緩挪動的妖物,大腦飛速運轉著,他雖然不理解為何這妖物沒衝過來扯碎自已丟入那坑中,但稍稍思量一下便發覺之前的表現確實太軟了。

陳方隨即挺直了腰板,繼續沉默的看著那‘書生’,目光逐漸放肆。似是察覺到陳方大膽的眼神。

‘書生’嘴角扯出了一個弧度,笑著停下了腳步,刮耳的聲音再次響起。

“您瞅我這記性,忘了自報山門,失禮失禮,在下是這蒙山林清觀小修黃四壽也”。看著黃鼠狼的臉咧嘴笑說來歷,陳方沒來由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黃四壽在幾番試探後,確定了眼前這位不是道爺,畢竟道爺現在已經動手了。

暗暗鬆了口氣,隨即問道,“這位小爺,不妨告訴在下,您是哪家的爺啊?這身斂氣的功夫著實讓小弟佩服啊。要不是大老爺傳的法門厲害,在下還真看不出您同那凡人有何區別。”

這廝在說話的時候雙眼微眯,閃爍著詭異的黃光。

陳方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問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沒工夫去細細編造一個謊言。

陳方稍稍思考便放下手中棍棒,面露歉意的說到,“這位道兄,在下陳方,家父前日傳來訊息讓我前往應天府,途徑貴地,貿然闖入屬實無禮,給你賠個不是望多多包涵,小子剛出族中,未曾見過如此景象,一時有些不適。”

注意到陳方雙手的動作,黃四壽雙眼眯成了一道細縫:難道他已經信任我了?那棍棒怎麼看也只是普通的枝幹啊,這大家族出來的族裔看著屬實蠢笨。

但又回想起大老爺的教導:能順利走入那凡人的朝都之妖,無不是得道的大妖。黃四壽默默的按下了攻擊試探的想法。

“在下才是失禮啊,您這一身修為深藏不露,小弟佩服,既然來了,不妨隨在下去觀中一敘。”黃四壽皮笑肉不笑地問著,心裡盤算著回到觀中通報大老爺截殺這愚蠢的大族子弟。

“多謝道兄好意,但小子急事在身,想快些去那朝中見識見識,還望見諒。”

“此番打擾非在下本意,不若就此別過。”,陳方感受到了來自眼前這妖物若有若無的惡意,謹慎起見不敢接受。

“誒,這可就見外了,族中這汙穢之地髒了您的眼,再怎麼著您也要賞個臉,讓在下表示一下歉意吧。”黃四壽不緊不慢的回著陳方的推托之詞,

各懷心思的兩‘人’你來我往的說著作嘔的客套話,不知情的人只會覺得雙方情誼頗為深厚····

漸漸不耐地黃四壽言辭越來越不敬,幾乎是打算出手的時候。

陳方妥協了,他從未見過如此難纏的‘人’,各種推辭都說煩了。

最後被一句‘在下送您’給堵的死死地,要不是陳方不知這黃四壽斤兩,他都想薅起棍棒跟他拼了。

聽到陳方同意的黃四壽頓時語氣就緩和了下來,“道友,這邊請,在下給您介紹下這片地。”

像是為了讓陳方放下警惕,黃四壽主動走在前面,將背部毫無防備的留給了陳方。

一路上陳方大多數時間都以沉默應對前方的試探,因為大腦實在有些超負荷運載了

一邊要考慮如果說漏嘴怎麼行動,又拼命回憶著明朝的官職編造合理的故事,還得在黃四壽叭叭的時候提取有用的資訊並記住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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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到了,前方就是在下家族所在。”黃四壽突然停下扭頭對著陳方說道。

沉浸在思緒中的陳方完全沒有注意眼前的破觀,仍然緩慢的走著,直到一隻蒼白軟綿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回過神來的陳方抬頭望去,一張碩大的鼠臉塞滿了陳方的視野,而一路上被陳方下意識遮蔽的騷臭味掙脫了束縛,讓他一時有些犯惡心。

再看向那‘蒙山林清觀’,分明就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四合院

黃四壽心中暗暗鄙夷:就這還大族族裔呢,警惕心弱到讓鼠羞恥。

就在這時,一個調侃的聲音從破觀大門處傳來“喲,四壽,這才幾天啊,就捨得從寶池出來了,還帶了個活的血食,能耐了啊。”

一名矮小的男子蹲在那裡笑吟吟的望著黃四壽。

“二叔,這位是陳方‘道友’,可不是什麼血食,我邀請來作客的。你幫我在這陪道友一會,我先進去請示大老爺。”

在陳方看不到的地方,黃四壽給他二叔使了個眼色,隨後草草與陳方道別,大步邁入院內。

聞訊瞭然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陳方,不由分說便前來拉著他到大門口坐著,陳方只覺得手腕被捏的生疼。

“小友,你聞著可真香啊。”這二叔舔了舔嘴唇又接著說道,“要不你給我講講你是怎麼碰到四壽的。”

陳方看著這瘦小的男子,顯然是比黃四壽修為更高的妖物,能夠化形成一個正常的人類而且騷臭味不重。

當陳方看著這二叔的眼睛的時候,明顯的注意到其眼中的貪婪,讓他有一種被生吞活剝了的感覺。

陳方強壓想要逃走的衝動,細細的向他解釋了之前的經過後,手腕傳來了一股劇痛。

這位二叔攥著陳方的手臂青筋暴起,像是用盡全力一樣防止陳方逃跑。

強行冷靜的陳方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在心裡默默的對比著雙方的力量。

如果這是這妖物的全力,陳方覺得倒也不是那麼的不可戰勝,之前太謹慎了,不敢犯錯。

此時的被迫接觸反而讓他意識到自已錯失了和黃四壽硬拼的機會;但想到那坑中的屍體,其中不乏比自已更健壯之人。

想此,陳方決定繼續忍受著手腕的劇痛,開始和這二叔攀談起來·····

“唉,家父在欽天監也不知道過的怎樣,這趟書信來的太突然了,剛化形就被喊去任職,一個不留神就闖入了貴地,小子感到萬分抱歉。”

興許是因為陳方言語轉移了二叔的注意力,手腕的力道稍稍松和了一會。

不多時,黃四壽從院裡走了出來。

此時的他竟然脫去了那一身皮囊,呈現在陳方眼前的赫然是他的本體,一隻體型約摸郊狼大小的黃鼠狼。

“陳道友,大老爺有請,大老爺說穿著衣服見道友是不禮貌的行為,還請見諒。”黃四壽作揖伸爪邀請著。

陳方雖心中警鈴大作,但形勢比人強,只得跟在他們身後。

走入院內,陳方不敢大意,緊緊的盯著前面兩個妖物的動作。

但走在後方的他,看不到那黃四壽一隻爪子在身前和二叔比劃著,院落內四處躺屍的部分黃皮子在注意到這邊後,直立起身子盯著陳方,一些悄悄的摸在了陳方的身後。

時刻緊繃著神經的陳方身體突然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才堪堪看到黃四壽和二叔轉身跳起揮爪向自已抓來。

令人作嘔的腥味隨著爪子直撲陳方面門,哪怕身體已經快過大腦給出了反應,仍然被黃四壽從耳根處抓出了一道血痕。

“抓住他,大老爺說了,要活的!”黃四壽隨即尖嘯著再次跳向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