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十來分鐘,眾人正等得忐忑,宴會廳裡忽然走出一個三十餘歲、戴著眼鏡的斯文青年。

“吳秘書。”李誠率先迎上去。南枝認得他,是荀市長的秘書。

吳秘書點點頭,看一眼陳、丁二人方向,笑了:“原來都在這裡。李總,老闆要走了,說請二位一起去喝茶。”

他口中的老闆,自然是指荀市長,這也是秘書們習慣的叫法。李誠聞言咳嗽兩聲,緩緩朝謝淮和丁衡走過去。

這晚,南枝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在親她的耳朵。她知道,是謝淮剛剛“喝茶”回來。

她閉著眼一動不動。謝淮親了一會兒,停下來,從身後摟住她的腰。

“不想知道?”清潤平和的聲音。

“猜都能猜到。”她淡淡地說。

“說說看。”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

南枝把頭往枕頭裡埋得更深:“荀市長真正掌控全域性,你們也要休養生息。很顯然,上海會有很長時間的平靜。”

“你看得透徹。”他忽的抬手,將她身子轉過來面朝自已。“過來幫我管生意。”他盯著她,“投資公司、房地產,這些都乾乾淨淨。”

南枝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絕:“沒興趣,我的公司也很忙。”

“你的人一起過來。”謝淮彷彿沒聽到她的拒絕,“我現在缺職業經理人,就算聘請你的公司做常年顧問。”

南枝深吸一口氣,他的公司會缺職業經理人?“你又在算計什麼?”

這態度大概令謝淮不悅,長眉微蹙。他知道她到哪裡,都會有他的人跟著。今晚在宴會廳裡,聽到異常,他第一時間離場找她。

謝淮走近時,看到她被丁衡扣在懷裡,臉蛋緋紅、眸光流轉。儘管她臉上帶有怒意,但面對丁衡時,卻沒有對著他時那種從骨子裡散發的冷漠和決絕。彷彿她已經下定決心,三年後會離開他。

這令他心頭微怒。

他將她抓回懷中時,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榕泰頂層,當時丁衡嘴角殘留的口紅痕跡;想起她躲在櫃子裡,粉紅柔嫩的唇色。他也記得手下送來的影片,燈光音樂中,她被丁衡緊緊擁著,翩翩起舞。丁衡閉著眼吻她,而她在他懷裡微微顫抖,真正像一對墜入愛河的佳人才子。

她曾經不止一次拒絕了他,卻被丁衡吻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另一個男人狠狠吻了兩次。

想到這裡,他幽深的目光盯著她水光清豔的紅唇。

“別亂想,沒有算計。”他的聲音低沉柔和,“只是想讓你的一切,都在我控制中。”

南枝不吭聲。謝淮的聲音雖然很柔和,與平時的清冷疏離有些不同,但南枝知道,他一旦這樣柔聲細語,往往動了怒,下手也會更加兇狠。

是什麼令他生氣了?連她的公司都想圈禁?當然是丁衡。

“我跟丁衡沒事。”她淡淡地說。她不是想向他解釋,而是不想捲入他和丁衡那堆破事兒中。

他點點頭,眸色含了笑意。

這一晚的前奏,比以往漫長許多。

最後,謝淮抱起她,啞著嗓子,湊近她耳邊哄道:“枝枝,叫我…叫我。”

“你!謝淮你…”她有些惱怒。

“叫我。”

“謝、謝淮哥哥…謝淮哥哥…”她喘息著低聲喚道。

過了許久,謝淮抱著她靠在床上。這是一天中她難得溫順的時刻,疲憊地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卻聽他忽然道:“不是想回家一趟嗎?我陪你一起。”

南枝嚇了一跳:“幹什麼?”

他看著她明顯僵硬緊張的神色,言簡意賅:“見面。”

“沒必要。”南枝漠然道,“反正三年後會分開,他們不必知道。”

他抬手輕輕撫過她烏黑緊蹙的眉:“你害怕了。”

南枝的確害怕,但她不吭聲。過去,她設想過無數次與謝淮重逢、再次相愛。但在她的幻想中,她總會繞過父母——因為謝淮一直是她和父母間禁忌隱痛。而現在,她更加不想讓謝淮重新出現在父母面前。哪怕他現在的條件完全超出父母的擇婿要求很多倍,甚至可能得到父母的原諒。

他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淡淡地說:“我不會再讓你委屈。”

“你想幹什麼?”南枝驚怒,“你敢再碰我父母一下?”

謝淮微微一笑:“別亂想,我去負荊請罪。”

儘管南枝依然不同意,但是第二天下午四點,她還是被車送到自家樓下。謝淮讓她先回家,自已在酒樓設宴。她不知道他到底會怎麼面對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會有什麼反應。既然已經回來,她只能靜觀其變。

保鏢開啟車門,南枝下了黑色賓士。抬頭便看到母親站在單元門口。

“媽!”看著母親明顯有些憔悴,南枝心頭一痛。

“枝枝!”南母抱住女兒,仔細看了看她。大概是見她氣色不錯,高興地笑了。這才看向花壇邊的車和保鏢,“這是…你朋友的?”

南枝頓了頓:“嗯,進去說。”

約莫是上海車牌的豪車有些張揚,兩母女剛走上樓,就有鄰居開啟門寒暄:“小善回來啦!你養了個好女兒啊,又漂亮又能幹!”

母親面露喜色:“這孩子是聽話!”

在家中坐定,母親拉著南枝的手坐下:“你爸還在開會。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

南枝有些心疼地看著她。母親個頭不高,身材瘦弱。瓜子臉上雖已有不少皺紋雀斑,依舊看得出年輕時俏麗的輪廓。

因為南家在本地並不算富裕,在南枝記憶中,母親溫婉的容顏上,總帶著幾分愁容。南枝能理解那份哀愁。隨著經濟發展,小縣城裡越來越多富人階層。而母親一輩子老實掙工資,那份哀愁,就是她對另一個階層生活的畢生嚮往。

南枝並不覺得有問題,這是人之常情。而且父母品行端正,上次若不是被謝淮設套,一輩子平平穩穩,在南枝看來就是最幸福的。可今天,那份愁容不見了。母親的笑容似乎格外明朗,彷彿積壓心頭多年的那點不甘心,煙消雲散。

南枝笑:“有什麼好事,這麼高興?”

母親嗔怪地看她一眼:“你這孩子。”她轉身進房,拿了一個小包出來。小心翼翼地面帶滿足地開啟,掏出幾本紅色的本子。竟然是好幾處門面的房產證。

南枝翻開一看,都是母親或者父親的名字。她立刻明白過來——一定是謝淮。他直接送了母親夢寐以求的商業街門面。這算什麼?棒子加胡蘿蔔嗎?

母親看著她笑:“今天上午有人叫我們去辦過戶手續,說是你安排的,我就去了。打你電話又關機。沒想到這麼多…就想等你下午到家問你——是你讓男朋友送的?”

南枝頓了片刻。昨晚被謝淮要了很久,睡到快中午才起來,手機也沒開機。沒料到他已提前安排好。

她不能讓父母擔心。她怎麼可能讓他們知道真相?她是他們的驕傲和希望,如果他們知道謝淮是商人,知道三年之約,知道謝淮用三千萬逼她,他們該怎麼活下去?而且她心中甚至還有個詭異的念頭——即使將來要離開謝淮,她現在竟然隱隱的不想讓父母厭惡他。

她不動聲色地點頭:“嗯,媽喜歡就好。”

母親又笑了,真的是那種吐氣揚眉的笑:“他人怎麼樣?肯定是個好孩子吧?媽上次的事,人家一聲不吭就幫你出三千萬,還動用關係替你爸爸跑動。這說明這孩子是真心對你,又能幹。他年紀大不大?沒什麼壞毛病吧?”

說到這裡,她神色又凝重了幾分:“要是人品不行,咱們馬上把門面退回去。再有錢也不成。”

南枝看著暗黃色的木地板,聽到自已有些刻板地答道:“媽,他沒什麼毛病。香港大學金融系畢業,現在自已開公司,年紀不大,二十六歲,只比我大一歲。除了我之外,不曾交過別的女朋友。”

母親聞言眉開眼笑:“太好了!真是個好孩子。你總算找了個像樣的男朋友!”

南枝盯著那幾本鮮紅刺眼的房產證,緩緩道:“媽,他是謝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