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神,同桌卻有人詢問她和謝淮的婚期。她跟了謝淮,在上海商界已不是秘密。南枝笑笑,含糊其辭。

過了一會兒,謝淮回到她身邊坐下,正好看到她與女眷攀談,面若桃花、笑容淺淺。他將她的手一拉,把獎牌獎狀遞給她。南枝拿起來看,愣住。

“感謝謝淮先生、南枝女士,捐助五十所‘南淮希望小學’。”

一行小字,鐫刻在獎牌最下方。

南淮希望小學。

南枝心頭百味雜陳。不管他是真心,還是為了名聲和討好官方,終究幫到很多孩子和家庭。而且那些小學早已建成,所以他幾年前、與她重逢前,就用了“南淮”這個校名?

“謝謝。”她忍不住抬頭,目光溫和地對他笑了。

謝淮嘴角一勾,盯著她,端起酒杯自已幹了。

卻在這時,掌聲再次響起。南枝抬頭望去,一名西裝筆挺、高大挺拔的男士攬著位嬌小女士,款款走上舞臺。

是丁衡。

與謝淮略顯清冷的俊美不同,他顯得更加風度翩翩、英俊倜儻。站在貌不驚人的呂夏身旁,就像一塊清朗發光的玉。

呂夏從荀市長手中接過獎牌——她替亡兄領取表彰。丁衡始終微笑陪著她,那份溫柔呵護足以令在場任何女性側目。合影時,他灼灼目光靜靜環顧一週,沉默微笑,風采卓然。

甚至意氣風發,更勝從前。

南枝想,整個上海,大概沒人像丁衡這樣歷經磨難。家族企業一夜倒臺,父親慘死,他一改公子做派,堅韌地寄人籬下、孤身籌謀。

原本如日中天的親舅舅意外下臺,任誰都覺得他這個太子爺再沒搞頭。他卻搖身一變成為呂家乘龍快婿,呂家生意盡收囊中,真正東山再起。

有人覺得他靠女人靠運氣,可南枝覺得,呂家出事,誰能在當天就追擊湖南幫復仇?誰能在事後親赴湖南,擺平了這麼大的恩怨?

她早知道,他的膽色不同凡人。

看著他扶著呂小姐下臺,南枝心情有些複雜。他那麼風流的人,會真心對待那個女孩麼?

南枝因父母被謝淮威脅時,壓根沒想過找丁衡幫忙。因為她始終覺得,如果謝淮是狼,那麼丁衡不是虎?

想到這裡,南枝又有點難過——為什麼她可以對任何男人冷靜疏離,唯獨在謝淮面前,次次失了分寸?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已下定決心,三年後一定走。那時候如果他再攔,她只能狠心揭發。

她不要痛苦一世,這是她鄭重的決定,她不會再猶豫。

至於這三年呢?她誠然不會原諒他、接納他。可就像他說的,她也想要他。那是她靈魂深處的渴求,乾涸肉體的慾望。

就當飲鴆止渴,就當給自已的一點甜頭。

宴會後的舞會開始了,謝淮和南枝跳了兩支舞后,就被熱絡的人群圍住。南枝難得透一口氣,獨自走出了宴會廳。

沿著燈火通明的過道,南枝垂眸,一步步數著地毯上的花格子。謝淮想讓她懷孕,她的確也很想要個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不過,謝淮大概以為,有了孩子她肯定捨不得走。可他不知道,有了孩子,她的愛情已經圓滿,她再無所求,所以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

“南枝。”熟悉的嗓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南枝身子一頓,微笑轉頭:“丁衡。”

燈光下,這個近日來傳奇般的男人正站在窗邊,眸色深沉。夜色愈發襯得他長身玉立、姿容俊朗。呂夏小姐就站在他身後半步處,親和地微笑著看著南枝。

丁衡轉頭對未婚妻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便朝南枝走了過來。看到呂夏轉身趴在視窗,做出一副悠閒等待的姿態,南枝不禁對這位呂小姐產生了幾分敬意。丁衡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掃過她精緻的妝容和坦蕩的雙眸,眸色愈加深沉。

“心甘情願?”丁衡開口,聲音低沉且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南枝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不答反問:“你呢?”

丁衡忽而笑了,“南枝,你總是針鋒相對。”他說著,向前一步。

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他的身體幾乎要貼上她。南枝一驚,立刻後退。可後面就是冰冷的牆面,她退無可退。丁衡似乎早有預謀,雙臂一圈,攔住了她的去路。

而他身後數步的呂小姐則心若止水,恍若未見,安安靜靜。

“讓開。”南枝冷冷開口,臉色變得冰冷。

“別這樣。”丁衡緊盯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睛像個深不見底的深淵,煥發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持。

“這算什麼?你有未婚妻,我也……”南枝頓了一頓,繼而說:“有了男朋友。我討厭曖昧,你讓開。”

“我只想跟你說。”他的語氣慢慢沉下來,“那個電話,不管是善意還是巧合,我會記住。”

南枝一愣。丁衡看到她容顏嬌豔,眸光如水,紅唇在燈下格外柔潤。他自然而然地低頭湊近,那姿態彷彿又要強吻她。

“住手!”南枝伸手要擋。

他卻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不信你是心甘情願。只要你一句話,我幫你。”

南枝心念一動,但轉瞬間她就否定了他的建議。

“丁衡!”女人略顯焦急的驚呼忽然傳來。

來不及了。

一聲悶響,丁衡的身子一晃、頭一偏,竟然鬆開了她。南枝面前光影一閃,手已經被人狠狠抓住,熟悉的氣息立刻將她包圍。

她這才看到,丁衡被逼退了幾步,才在她右側站穩。他一隻手撫上臉,眸光沉靜,唇角竟然溢位一絲鮮血,顯然剛才他的確捱了一拳,而且這一拳不輕。

而在她的左側,是一身肅黑西裝的謝淮。李誠和幾個保鏢站在他身後,臉上全都帶著怒意。

謝淮面色卻很平靜,看了看南枝,又看了一眼臉頰已經明顯有些淤青紅腫的丁衡,笑了:“原來是丁少?不好意思,怕她吃虧,下手重了。”

丁衡擦乾嘴角的血跡,盯著謝淮,不怒反笑:“謝總下手一向重。”

謝淮根本不搭腔,偏頭看著南枝,意有所指:“沒嚇著吧?”

南枝主動握住他的手:“沒事,走吧。”

謝淮笑了,將她攬入懷中,不動。

呂夏已經快步走上來,扶住丁衡。幾個年輕男人也從遠處走過來,站到丁衡身後。呂夏柔和的聲音恰好讓所有人聽清:“丁衡,我有點醉了,能不能送我回家?”

南枝覺得她此時開口,非常合適。兩個大佬自恃身份,不願也不會在公共場合鬧起來。但剛才畢竟動了手,此時兩個女人都開口,他們也正好下臺。

未料謝淮忽然鬆開南枝:“丁少,去抽根菸?”

丁衡抬眸看著他,也輕輕揮開呂夏的手。身後的保鏢們個個表情肅穆,明顯繃得很緊;李誠站到南枝身旁,低聲道:“嫂子,別擔心。沒事。”

南枝沒有擔心,只是好奇。

前方幽靜的走道,兩個同樣高大挺拔的男人,各自點了根菸,倚在視窗。一個清俊,一個英朗,氣質截然不同。但也許是燈光太柔和、夜色太迷離,此刻南枝遠遠望去,竟看到同樣幽暗俊逸的流光剪影。他們曾是最好的兄弟,現在卻水火不容。

他們能聊什麼?在利益面前,血海深仇都能暫時放在一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