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誠替謝淮安排了與市檢察廳領導的飯局。等把領導送走,已經是夜裡九點多。

夜風徐徐,謝淮的俊臉上泛著微紅,手搭在車窗上,眼神卻格外清明。周亞澤看著他的神色,沉聲道:“最近丁衡和呂家走得很近。”

謝淮淡然地看著環路旁一閃而逝的霓虹燈,道:“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周亞澤失笑,“丁衡命真大,怎麼就在要死的時候被警察救走!李誠,你的人看來辦事不牢。”

李誠露出一絲尷尬愧疚的神色,謝淮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周亞澤忽然話鋒一轉,“我想賣粉,你卻一直不讓沾。這兩年呂家跟俄羅斯合作,在那玩意兒上賺了不少。”

謝淮看他一眼,“我不想你死得太快。”

周亞澤嘿嘿一笑,但臉上顯得無所謂。

坐在旁邊的李誠忽然開口,“最近丁衡重新和一些人走得很近,溫敝珍在給他撐腰。謝淮,他們三人聯手,我怕咱們鬥不過。”

周亞澤切了一聲,謝淮卻微笑,“李誠,溫敝珍是官,民不與官鬥。曼殊死了他只能懷疑我們,但我們要明目張膽地跟他鬥,是死路一條。”

周亞澤和李誠都沉默地看著他。謝淮偏頭點了一根菸,深吸了幾口,才說道:“錢他不缺,女人也沒聽說沾手。我記得我們扶持的那些基層青年幹部中,有一個進了市委做秘書?李誠,你讓他把溫敝珍的情況再摸清楚。”

而此時的南枝,剛回到公司上班第二天,感覺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找回了一絲踏實。不料,剛坐下不久,電話響起,是謝淮。

“南枝,幫我個忙。”他開門見山,語氣平靜但帶著一絲請求。

“好。”南枝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也下定決心第二天跟謝淮攤牌。她心中想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管多捨不得,也會過去。誰規定他想複合,她就一定要感激涕零?他不可能為她放棄黑色事業,她也不可能為他放棄做人的原則,把殺人放火當成平常。她甚至告訴自已,生活就是這樣,沒有誰缺了誰就活不下去。所有一切都會過去,永不會再來。

約定的地點,是上次的湘菜館。只是這次,整個大廳空無一人,只有他的手下們散佈在各處。謝淮說要請人吃飯,讓她作陪。是誰能讓他如此大張旗鼓地包下全市頂級的飯店?

包廂的門被推開,南枝愣住了。一個身著極合身飽滿旗袍的女人,正坐在謝淮對面。

南枝很少見到現在有女人能把旗袍穿得這麼自然、風流。紅是紅,白是白,她身上每一抹顏色,都豔而不俗,清而不寡。她如玉般精緻、高潔、動人。

那陌生的妝容掩飾不了那熟悉的眉眼輪廓——竟是舊人。

“南枝。”女人的聲音清澈如泉,略帶遲疑,是葉薇。南枝在心裡喊著這個名字,竟然是她。

南枝直直盯著葉薇,眼眶忽然溼潤,幾乎不需要任何言語,她走到她身旁,伸出雙手。

之後的情形頗有些出乎謝淮的預料——兩個衣著華貴漂亮的女人,竟然當他不存在,抱頭痛哭如孩童。妝也花了,眼睛也紅了。過了一會兒,互相看了看,又同時破涕為笑。

他這才把南枝拉回身旁坐下。

葉薇哭夠了,感慨地看著他們:“想不到這麼多年,你們還在一起。”

謝淮手扶著南枝的椅背,靜靜地笑。南枝卻岔開話題:“別說我,這幾年,你到底去了哪裡?”

南枝和葉薇初中就是同學,感情極深,幾乎是唯一一個熟知她和謝淮過往的人。畢業後,兩人在不同城市念大學。開始幾年,還經常寫信、打電話。後來通訊逐漸稀疏,但南枝根本不覺得感情有變化。卻在大三那年,再沒有葉薇的訊息。電話換了號碼,通訊被退回。南枝費盡周折搞來葉薇的新號碼,結果她接了電話,卻是長久的沉默,然後說:“南枝,我們不要再聯絡了。”

南枝不是胡亂猜疑被動等待的人。她第二天就買了火車票,去她大學所在城市。然而系裡老師驚訝地告訴她:“葉薇,她半年前就退學了。原因?不清楚。”

南枝再度回到家鄉,找到了葉薇的家。可在那貧困的小屋裡,只有一個七十歲的外婆,她根本說不清楚葉薇的去向。就這樣,聯絡斷了。

聽到南枝的質疑,葉薇微微一笑,“枝枝,那時出了些事,不太想面對自已,也不想面對你。”她神色坦然平靜,“現在我很好,你放心。”

南枝看著她,點了點頭:“好。”既然微儂不想說,她也不逼她。時隔四年,信任如昔,這就是知已。

葉薇轉頭看向謝淮,“謝淮,你介意我下午把她帶走嗎?”

謝淮站起來,淡笑道:“不必,我下午有事,這裡給你們,不會有人打擾。”然後對南枝道:“晚點來接你。”

看著謝淮走出包房,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她們又說了幾句知心話,葉薇話鋒一轉:“你知道謝淮在做哪些生意嗎?”

南枝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你夠神通廣大的。”

葉薇點頭,“嗯。前幾天謝淮來找我,提起你,我還有點不信。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想跟他打交道。你當初怎麼就捲進榕泰這渾水裡了?”

南枝打量著葉薇。葉薇也沒有打算隱瞞,淡笑道:“你別笑話我。我自已沒什麼本事,就是我跟的男人在市政府做事。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知道你家那位從哪兒知道的。”

難怪謝淮要搭她這條線。南枝心中暗自思忖,但見葉薇神色坦然,她也不多問。南枝答道:“我進榕泰是偶然機會。榕泰原來的戰略發展部經理劉銘揚介紹我去做專案。”

葉薇“哦”了一聲,“我認識,前天謝淮來找我時,他也在。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真的打算跟他在一起了?”

南枝沉默不語。

謝淮離開包房後,點了一根菸,在走道里站了一會兒,隨後走向飯店門外。剛走到大堂門口,酒店經理殷勤地湊上來,“謝老闆,這就走了?”

謝淮點點頭,目光落在大堂服務檯裡一片隱隱的橘紅色。他又轉頭看著經理,“有冰糖橙嗎?”

“有的,有的,很新鮮,剛送到的特供。我讓人切盤?”

“不用,給我幾個。”

謝淮提著一袋冰糖橙。這是兩個女人以前最喜歡的水果,他常買了,南枝卻總是拿去與葉薇分享。走道里還響著舒緩的音樂,大廳內的溪流瀑布淅瀝作響,他緩緩走到包房門口。剛要推門進去,透過虛掩的房門卻聽到南枝極冷漠的聲音。

“我以前跟你說的,別告訴他。”

他的手頓在半空。葉薇似乎沉默片刻,才反問:“以前?是你媽站在陽臺逼你跪著寫血書,不跟他分手她就跳樓?還是你十七歲就懷了他的孩子,被押到鄉下掩人耳目的墮胎?”

謝淮猛地抬頭,黑眸驟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