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沒有出聲,葉薇繼續道:“謝淮心思深,你當年甩了他,以為他一點不記恨?既然要跟他在一起,受過的委屈就該讓他知道,他才會對你好。”

南枝淡淡地回應,“他的忙,你該幫就幫,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但我沒打算跟他在一起。”

葉薇似乎不信,“大學時你不是還愛他……”

“我不愛他了。”南枝幹脆地打斷她的話,“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寧願愛一個正直、善良、貧窮的男人。”

門外,謝淮一動不動地站著,像是被定身咒施了法。

半晌,他才轉身走向大堂。在經理驚訝而殷勤的目光中,他淡淡笑了笑,將那袋冰糖橙扔在櫃檯上,轉身離開。

暮色降臨,謝淮熄滅了手中的煙,整理了一下領帶,重新回到車裡,然後大步走進飯店。推開包房的門,撲鼻而來的酒氣令他微微一愣。

桌上的菜幾乎沒動,倒是增添了兩支空紅酒瓶,地上還散落著四五個啤酒瓶。兩個女人臉色潮紅,趴在桌上,眼神都有些迷離。

謝淮蹙了下眉,先是走到南枝身邊,將她扶起來。南枝原本嘴裡還在喃喃自語,眯著眼一看是他,立刻冷下臉,用力推開他。但謝淮不為所動,強行把她摁在懷裡,然後抬頭看向葉薇。

葉薇的情況比南枝好一點。她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進來接我。”

不一會兒,一個長相普通的青年推門而入,看樣子是專門負責保護葉薇的。他朝謝淮點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葉薇往外走。

“枝枝,等我電話!”葉薇臨走前還不忘大喊一聲。

房門重新關上,室內恢復了安靜。謝淮低頭看著懷中已然醉倒的女人,如溫香軟玉、柔若無骨。他明白,在旁人眼中,這樣的女人理應溫婉嬌媚、聰明順從,謀取最大的利益。但她一直是不同的。

在包房裡靜靜坐了一會兒,謝淮終將她打橫抱起,走向車子。天色已然全黑,路上有些堵。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被長髮半掩的面頰,卻似乎透過她在看著很遠的地方。

懷裡的她動了動,慢慢抬起頭,白皙的臉上紅潮未褪,微揚的長睫下,黑眸清澈而沉靜。她仰頭靠在車座上,離開他的懷抱。

謝淮仍維持著半擁抱的姿勢,柔聲問:“喝水嗎?”

南枝閉上眼,搖了搖頭。她柔美的臉頰隱藏在後座的陰影裡。

“謝淮,我們不合適。”她的聲音極靜極穩,再無半點醉態。

謝淮慢慢坐直,抬起頭,視線投向前方,淡淡地問:“為什麼?”

南枝沉默片刻,彷彿自言自語般低喃:“我不會愛一個殺人犯,一個黑社會。”

謝淮面無表情地轉頭看著她,“你就這麼看我?”

南枝用手擋了擋臉,用力點點頭。然後,她輕聲吐了一口氣道:“謝淮,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過了很久,她才聽到他平靜的答覆,“好。”

下車的時候,南枝跌跌撞撞地拉開車門。謝淮筆直地坐在座位上,雙手搭在膝蓋上,眼睛微垂,再沒有看她一眼。南枝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一聲急速的引擎聲,他的車飛馳而去,彷彿不願再多停留一秒。

南枝沿著樓道摸進去,進了電梯,穿過走道,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鑰匙,開啟燈。她走進客廳,怔怔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因為醉酒,她覺得喉嚨乾澀,幹得發緊,幹得難受。她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水,一口氣灌了下去。

那乾涸感卻絲毫沒有減輕。她覺得應該找點事情做,於是習慣性地坐到辦公桌前,開啟電腦。她開啟了一個工作文件,電腦螢幕閃著灰暗的光。那些字開始還清清楚楚,可後來漸漸模糊起來。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那些句子卻像死掉的思緒,一點也無法進入腦海。

她在鍵盤上敲出一行行字,以為是在工作,盲目地敲打得飛快。過了一會兒,她定睛一看,滿屏盡是支離破碎的文字,都是\"謝淮\"。

南枝猛地站起來,走到洗手間。冰冷的水流刺激著面部神經,她感覺冷靜了許多。然後她走回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

手機卻響了。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接起,是媽媽的聲音。

“枝枝,在幹什麼?”

“睡覺。”

“才八點就睡了?是不是前一天又熬夜了?要注意身體啊!”媽媽語帶關切。

她含糊道,“什麼事?”

“嗯……”母親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了來意,“要跟你借20萬。”

南枝手頭有錢,便一口應了。媽媽又問:“對了,上次說的,你那個做開發商的朋友,發展得怎樣?”

南枝忍痛答道:“沒怎麼樣。我跟他沒關係。”

媽媽聽她語氣有點衝,覺得她的倔勁又上來了,忍不住道:“枝枝,你不要固執。你以為媽媽不知道?自從那個混蛋孩子……你就開始跟爸媽作對。條件這麼好還不肯談朋友。以前不懂事就算了,現在不要太幼稚。再磨兩年下去,你漂亮有什麼用?能賺錢有什麼用?只能去找個二婚的!今年過年你必須帶個男朋友回家!否則別回來!”

一連串的話語不帶停頓,“突突突”地鑽進南枝的耳朵。南枝知道她該忍耐,但此刻實在頭暈難過,她不受控制地說道:“媽,你別逼我。”

媽媽彷彿被戳中痛腳,一下子火了:“我逼你?我都是為了你!你覺得我逼你?那怎麼才算不逼你?讓你跟那個混蛋在一起?我恨死那個小流氓了!我恨不得殺了他!”

媽媽的話帶了哭腔,南枝幾乎可以想象出她在電話那頭委屈憤恨的模樣。一如這些年,每次談起謝淮,父母都會暴怒,令南枝沉默。

南枝的心彷彿被刀割般銳痛。她知道錯在自已,一直知道,那時太年輕,太自以為是。愛情沒錯,但他們選擇的時機錯了。如果當年有現在的沉穩謀劃,他們不會在高考前戀愛,不會偷嚐禁果,墮胎。所以現在,她不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拒絕了謝淮嗎?

但他是她一生的摯愛。即使這段愛情發生在十七歲,即使已經八年未見,那也是她愛若生命的存在。

她慢慢道:“媽,是我不對。我說錯話了。今晚就到這裡好嗎?我很累,想先睡。明天再談,好嗎?”

約莫是被她突然轉變的柔和語氣嚇到了,母親低聲道:“你也別想太多,工作壓力大就停一停,身體最重要。”

掛了電話,南枝把手機往邊上一丟,坐起來,抬頭望著窗外清冷的一彎明月。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做了決定,就沒有退路,不能回頭。

同樣的夜晚,在這個城市最昂貴的夜總會里,謝淮坐在最深處的包間,一個人,一盞燈,一瓶酒。昏暗的燈光映照在他白皙的俊臉上,那張臉已然被酒精染得一片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