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後,便要啟程前往帝都,元恪來到府門,飛羽已將行裝都已經收拾妥當,只待出發了。只見大哥,三弟和婉兒都立在門前準備送別自己,父親和錢夫人卻都不在。元恪心中苦笑,果然父親還是那個父親,之前自己可能是有些想多了。只見大哥頷首微笑,兄弟之間這幾日已暢聊過多次,無需多言,三弟則是一臉怨氣的站在旁邊,也難怪,平時三弟就對自己多有不滿,這次肯定又覺得是自己搶了他去帝都遊樂的名額,只不過不是說好禁足一個月嗎,竟這麼快就放出來了,看來一定是錢夫人又說通了父親。

目光移過三弟,旁邊還站著也是一臉怨氣的婉兒,只是婉兒的臉上還多了幾分不捨,眼中似乎還有幾顆淚珠子在強忍著打轉:“二哥,你又耍賴,前幾日不是才說好帶我去騎馬嗎?怎麼又不算數了,這次出門要多久才能回來啊?”

元恪也有些悵然若失:“短則三五月,長則三五年,也有可能……”

婉兒立馬不答應了:“啊?怎麼這麼久啊?”

大哥在旁邊接話圓場:“二弟,這馬上就要出門了,別說這些喪氣話。”

婉兒低頭不語,緩緩從身上掏出了一把五寸來長的小匕首遞給元恪:“二哥,聽說你此行可能有兇險,這把是我貼身的匕首,送給你防身吧。”

元恪不禁暗笑,父親平時不讓婉兒接觸這些兵刃,這把匕首還是自己前兩年偷偷找到送給婉兒的,匕首雖然鋒利卻並不名貴,但婉兒得到之後就視若珍寶,還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平日裡像玉佩一樣貼身攜帶,沒事就拿出來比劃兩下。如今又拿出來送給自己,也是這小丫頭的一番心意,平日裡這府中也只有婉兒能讓自己感受到片刻的溫情,如今要走了,確實有些不捨。

正與婉兒惜別時,大哥也將那位袁先生從人群中帶到了自己面前。只見那袁先生大約四五十歲模樣,一身樸素的書生打扮,還真像個私塾的教書先生,只是一副長髯倒是梳理的一絲不苟,柔順得沒有一絲雜亂,像是一柄剛剛浸過墨汁的狼毫筆。只見那袁先生並不多言,神情冷峻,簡單打過招呼便回到隊伍中繼續忙活了。

元恪逐一告別,就招呼起隊伍,動身前行了。按計劃一行人需要先南下去往函谷關,與秦王府及其他秦藩下的公侯府隊伍匯合後,一同前往帝都。這是元恪第一次從北川城遠行,隨行的飛羽也是,一路忍不住的興奮,元恪卻比他沉靜不少,一路上總想著與袁先生搭話多瞭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只不過這袁先生確實沉默寡言,與公事無關的東西一概說不了幾句,久而久之元恪也覺得無趣,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北川城遙距函谷關近千里,好在一行人都是幹練之人,輕裝騎馬趕路,不過十幾日,就來到了函谷關下。

一番打探,秦王府這次雖然沒有派出世子,但也派出了嫡四子孫漓,秦都長安離函谷關不遠,孫漓一行車馬昨日已經抵達了。

入住安頓下來後袁先生便讓元恪去拜會這位秦公子。

元恪來到秦公子住所,只見堂上一位二十來歲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正襟端坐,想必就是秦王府的四公子孫漓了,便上前自報家門行禮。

孫漓端詳著下面這個年輕人,不免疑惑:“趙元恪?你大哥元慎怎麼沒有來,再不濟元忻也應該來啊?”

元恪心中雖有不悅,但也只能按父親交待的答道:“大哥進來身體有恙不便遠行,三弟年幼無知怕衝撞了尊駕,所以家父特派元恪前來。”

孫漓輕哼了一聲:“你們北川侯府倒是自由得很,想派誰就派誰,不像本公子,身不由己,只能給別人做嫁衣。”

元恪聽聞這話也是一驚,心想與這秦公子才初次見面,就這般言語不知如何應對,側眼看向一旁的袁先生,袁先生眼神示意元恪先別作聲。

過了一會兒,孫漓似乎也感覺到方才的話有些不妥,但看下面的元恪也算本分應該不會亂傳,於是好言圓回來:“我與你大哥是摯交好友,本想著借這個機會還能敘敘舊,哎可惜……也罷,既然來了,便與我們一行去往帝都吧,只是還有幾位公子的隊伍沒有到齊,就先在這關城暫住幾日再出發。你且記住,北川侯府也是我秦王府的封臣,此去帝都你也擔著秦王府的顏面,萬不可妄生是非,若有人為難你,你也儘管來找我。”

元恪連連拜謝,退了下去。

函谷關號稱天下第一雄關,關城修建在絕壁之下,高約數十丈堅固無比,兩側都是高聳入雲的絕壁,難以攀爬。關城前面只留有幾百步的寬度,任你千軍萬馬也無法展開。自古以來就扼守著入秦地的咽喉要道,如不透過函谷關,則要向北繞行近千里,穿過險峻的太行山脈才能曲折入秦。在函谷關暫住的這幾日元恪閒不住,四處遊覽,眼見城關地形如此雄偉,不禁嘖嘖稱奇。

不過幾日,其他公子的車駕也都到齊了,一行人便隨著秦王府的隊伍開出了函谷關,沿著洛水往帝都去了。

元恪一行人騎馬慢慢跟在隊伍的末尾,元恪又忍不住想和袁先生搭話:“先生,這次秦王府倒是很有誠意,派出了嫡公子前往。”

袁志涯點點頭:“秦藩歷來就與朝廷交好,初代的秦王曾是前朝的降將,但太祖皇帝不計前嫌反而委以重任,立國後又裂土封王令其拱衛西方,到了這一代秦王正妃,正是先皇唯一的嫡公主,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因此秦王府一向對朝廷頗有感恩,說起忠心可能都不輸那些同姓藩王。“

元恪感嘆道:“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這也是一段佳話了。“

袁志涯:“只不過……”

自上路以來,元恪就對列國曆史頗感興趣,忍不住追問:“只不過什麼?”

袁志涯:“只不過,到了這代秦王,迷信佛教,為了崇佛不顧民力,揮霍無度,前幾年甚至還自己出家去做了和尚,逼得群臣給寺廟捐了無數的錢財才贖回來,那些錢財又拿去修建更多的寺廟,供養更多的和尚,長此以往,恐怕只能空有忠心,沒有餘力了。”

元恪心想,秦王崇佛的事情之前就有聽說,但沒想到這麼誇張,於是問到:“秦國靠近吐蕃和西域,崇佛也是情有可原?”

袁先生嘆嘆氣:“那倒不是,其實一直有傳聞,因為當年初代秦王背叛了前朝,又坑殺了前朝三十萬降卒,內心一直不得安寧,總以為有鬼魅纏身,不到50歲就暴斃而亡,因此才留下了崇佛的家風,只是沒想到到了這一代竟愈演愈烈。”

元恪見袁先生話匣子已經開啟了,不禁繼續攀談起來:“聽說先生也通曉兵事,這幾日元恪住在函谷關,只覺得這關城雄偉無比,要是想從外面攻破怕是難於登天,不知道先生有何高見?”

袁志涯心中詫異,心想北川侯府作為秦王府的封臣,不是應該考慮怎麼防守函谷關嗎,居然想著怎麼攻破?之前就聽說這二公子自幼浸染在軍營裡,頗有韜略,今日才覺得果然和那些富貴公子有所不同,不禁刮目相看,答道:“這……恕老夫愚鈍,對攻城確實也沒有什麼想法,歷代以來攻克函谷關都是難題,本朝太祖皇帝當年入秦地,也不是強攻的,是守城將領主動獻城投降。再往前……老夫也不記得函谷關何時被攻破過,得回去翻翻史書了。”

元恪不禁嘆息:“哎……如此雄偉的一座關城,給我五千精銳步卒,足可堅守一年。居然主動獻關投降了,真是可惜……對了袁先生,那個投降的鼠輩守將是誰啊?”

袁志涯笑道:“就是二公子前面說的那位無雙國士,咱們這位孫漓公子的曾祖父,初代秦王孫彥。”

說罷兩人突然非常有默契地同時愣住停下了馬,對視著爆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實在太過於放肆,以致於在隊伍前排的孫漓都忍不住開啟車簾,滿臉疑惑地回頭張望:“北川侯府的人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