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都的秋天比邕城來得早,十月初,街上已經有了微涼的蕭瑟感。

一場秋雨過後,這種感覺愈發明顯了。

清晨六點,林森裹了件黑色衝鋒衣,出發去了高鐵站。

外頭還在稀稀拉拉飄著小雨,他沒帶傘,只戴了頂鴨舌帽,衝鋒衣自帶的帽子也被套在頭上。

他將自已埋進拉到最頂端的領口裡,只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眸子。

天氣開始變冷了。

一個小時的車程,林森選了靠窗的位置,還沒睡著已經到站。

從另一個陌生的閘口出來,呼吸著同樣涼颼颼的空氣,沒想到H市的雨竟然比滬都還要大。

林森鑽進地鐵站,買了份早點,在手機上查詢去徐栩所在酒店的路線。

五分鐘後,將垃圾收拾好扔進垃圾桶,又轉身回便利店買了把傘。

出地鐵口之後,還有十幾分鐘的步行,沒有傘會很麻煩,林森思路清晰,並且行動力高漲。

另一邊,昨夜開會到凌晨的徐栩已經被生物鐘喚醒。

她坐在床沿上,控制自動窗簾緩緩拉開,然後對著灰濛濛的天空眉頭緊蹙。

還在下雨,又去不了現場。

註定又要在酒店裡消耗一整天,很煩。

不過,床頭手機上的一條未讀資訊倒是讓這天稍微有了點不同。

老白說路過H市,順道來看看她。

約定的見面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半,在樓下的咖啡館,老白特意交代讓她別吃午餐,給她帶了湯。

將自已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繼續在工作群裡安排今天的工作,召集幾個設計師和助理十點開會。

她對時間有近乎苛刻的要求,不喜歡遲到,更不喜歡別人遲到,這一點,團隊裡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九點五十,所有人就位,一個枯燥而簡短的會議正式開始。

十一點二十分,設定的鬧鐘響起,徐栩做了總結髮言後獨自一人下樓,來到約定的咖啡館。

推門而入時,掛在頭頂上的風鈴發出悅耳的叮噹聲,打破了周遭的寧靜。

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偏頭,朝她揮手,眼底瀉出一抹笑意。

白宥齊向來衣著考究,灰藍色襯衫做內搭,領帶是深灰色,和袖釦的顏色相配。

他坐在那裡,單手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慵懶的搭在桌上,指節輕敲桌面。

“沒給你點咖啡,就要了個三明治和沙拉,配著湯喝也不錯。”

徐栩攏了攏頭髮,面向他坐下,隨口問道:“什麼湯?”

“蓮藕燉豬尾,還加了點黨參黃芪,給你補補。”

徐栩勾唇,肩頭一鬆:“太好了,真想念你家阿姨的手藝。”

出差快一個月,她保守估計瘦了五斤。

徐栩的吃相很好,雖然父母從沒在這方面嚴格要求過她,但有些習慣彷彿是天生的。

白宥齊也習慣在她進食的時候保持安靜,不去打擾她。

男人握著咖啡杯,時不時抿一口,含著笑欣賞徐栩咀嚼食物時,微微開合的唇。

偶爾從身邊抽出紙巾,折成四分之一大小,遞過去給她。

這種再尋常不過的陪伴,他堅持了整整七年,自從徐栩來A大唸書,也不知怎麼,他自然而然就把大部分重心偏在她身上了。

白宥齊也在滬都念大學,不是A大,他念金融,是另一所985的王牌專業。

徐栩小他兩歲,上大一的時候,白宥齊已經提前修完了四年的全部學分,準備從零開始,運營一家公司。

一家承載著徐栩兒時夢想的公司。

原本公司取名叫繁花,徐栩覺得太女性化,就改成了晟世。

兩人的碩士學位都不是全日制,他們太忙了,只能讀了在職,在今年之前,徐栩的生活幾乎被工作,論文全部佔滿。

也就是今年才稍微閒下來一些。

白宥齊心裡一直有自已的打算,他覺得是時候往前再走一步了。

“湯好喝嗎?”男人挑了挑眉,他的笑容總讓人安心。

徐栩放下匙羹,點頭稱讚:“很好啊,一直很好。”

白宥齊眼底的笑意更濃:“早上五點半去菜市買菜,六點半開始燉湯,八點半開車從滬都出發,徐小姐一句很好,讓我很有成就感。”

徐栩抬眸看他,往手裡的紙巾上吐了塊豬尾骨:“你們家阿姨真勤快,還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給我也……”

“湯是我自已燉的。”

“……”

徐栩握著紙巾的手陡然頓住。

白宥齊揚唇:“從大學開始,你這麼多年喝的湯,每一口都是我燉的。”

徐栩的思緒有些擁堵,抿著唇任由匙羹裡的湯水滴落進保溫盒裡:“哥,你……”

白宥齊忽然垂眸,片刻後又看向她,笑意不減:“幹嘛這麼看著我啊,在你眼裡,你哥哥我連煮個湯都這麼讓人奇怪嗎?”

徐栩啞然,當然不是因為誰煮湯而奇怪。

而是這麼多年,一直不說,為何今天忽然提出來。

在她心裡,白宥齊的地位和其他男人絕不能相提並論,他們是兄妹,是戰友,是能一起抱團取暖的知已。

她按下心中那個愈發明顯的猜測,只是笑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宥齊自然不會無端打破兩人之間的微妙平衡。

只是,他也不知道從哪裡忽然湧出了一股莫名的危機感,總覺得,自從徐嘉碩來滬都之後,徐栩和自已的關係……

有了那麼點,說不出問題的問題。

徐栩對他,好像更淡了。

起初,白宥齊覺得可能是徐嘉碩這個親弟弟的到來,分掉了徐栩一部分精力,但細究之下,好像又不是。

她以前總會在加班至深夜時,捧杯咖啡來自已辦公室,聊上一會兒。

聊自已對專案的看法,聊團隊的最佳化,甚至聊以前兩人共同經歷的種種危機。

但這麼久,她再也沒有主動上來過。

一次都沒有。

“栩栩。”

“嗯?”

白宥齊忽然伸手,食指輕輕撥開栩栩垂在額前的碎髮:“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陪你去海島度個假?”

栩栩呆滯片刻,很快回神,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

聲音不徐不疾,眼神決然:“我不累,也不需要度假。”

白宥齊懸在半空的手一頓,快速收了回來,卻還是擠出笑臉:“好吧,不去就不去,你別多想,是徐叔叔打電話問我,說你很久都沒有給家裡打電話了,讓我多關心關心你。”

徐栩深知這是某人給自已找的臺階,自然不會戳穿,接話道:“我爸就是閒的,肯定是大伯太久沒敲打他,又膨脹了。”

白宥齊乾笑兩聲,端起桌上的咖啡,眼神示意:“你接著吃,待會兒涼了。”

咖啡館的環境清幽,人並不多。

角落,一個穿著黑色衝鋒衣的身影半隱在書架後面,將兩人的話盡數收進了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