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城的清晨,南籬門還未開,就有百姓和商賈在城門外排起了長龍,但這長龍在中間卻突兀的斷開,斷裂處兩端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臉上不住的顯露出嫌棄。

“哞哞眸。”這突兀的斷裂處,兩頭黃牛在路中間不住的叫著。

錢隆拿著鞭子坐在牛車上,看著周遭路人的神情:“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鮑魚之肆,久坐不聞其臭,話說你們至於嗎?我倒覺得也沒有那麼臭。”,說完就深吸了一口氣。

“嘔。”錢隆扭頭止不住的吐了起來。

“後面的快點跟上,在那裡愣什麼呢,今天南籬門有齊國的皇子要來,只開兩個時辰,要是趕不上就只能到西籬門去,東籬門可不接待你們這些賤民,少磨磨蹭蹭的耽誤時間。”一個守城司尉對著錢隆訓斥。

“來了,來了,官爺。“錢隆抬起頭,強忍不適揮起牛鞭驅趕著老牛向城門而去。兩頭牛吃力的向前走去。

“幹什麼的?”

“晉王府要的花肥,晉王府只要新鮮的,所以小的早早送來,不信您檢查。”,錢隆指著後面說道。

官差順著錢隆的手指向後看去,只見滿滿牛車上隆起一個巨大的錐形糞包。官差轉過頭滿臉厭惡的捏了捏鼻子:“快點進去。”

“好,好的,官爺。”

“眸眸眸。”

兩頭黃牛繼續叫著。

……

御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據說北齊派質子來建康了。”

“是嗎?”

“對啊,你看,北府青纓衛都來了,這些人可都是貴……”

這御道旁,每隔二十丈左右就有一個衙役維持秩序。而在南籬門口,北府青纓衛左手持著秉甲,右手握著朴刀,整備待發著。

“午時已過,北府青纓衛聽令,都給我打起精神。”陽光下,玄甲少年劉方規騎在黑色的馬上看著底下一眾士兵,“溫升,你們兩個人和我到城門口迎接。”

那叫溫升的青年騎著一匹赤色駿馬,鮮紅的毛髮宛如血液浸染一般,青年身穿盔甲,面無表情,最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卻是他那如海一般蔚藍深邃的瞳孔,聽到劉方規的話,溫升勒了勒手中的馬韁繩,淡淡開口:“好。”

劉方規和溫升二人騎著馬向城門處走去,而在兩人後還有一穿盔甲的人緊緊跟隨在身後,只是這人的馬相比起劉方規和溫升的馬,明顯矮了一頭。

這人始終耷拉著背,頭上的盔甲垂了下來,將他的臉遮住,看不清相貌。

臧行冉努力抬了抬頭,這大一碼的頭盔讓她有些看不清前方,她聽說齊國皇子要來,早上纏著劉方規半天,好不容易才讓劉方規同意她過來。

不過她沒想到這盔甲會如此沉重,劉方規和她說這已經是最小的一號盔甲了,想著看著劉方規二人已經走遠,臧行冉提了提背,趕忙向前追去。

看著三人離去,只剩下一眾北府青纓衛在原地,一個北府青纓衛忿忿道:“不知道在神氣個什麼。”

這個北府青纓衛,腫脹的左臉將眼擠的只剩下一條縫,右邊的臉倒是正常,但這樣一來實在是不協調極了,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此人正是刁逵。

“堂堂大司農之子,竟然被一個賤民打成這個樣子,要是讓人知道了,怕是要笑死。”

刁逵身旁,一個面色幽冷的少年挖苦道。

刁逵聽到這話咬了咬牙:“孫老大,要不是這劉方規仗著自已是這北府青纓衛指揮使壓我,前日,我早把那賤民收拾了,等三軍大武之後,我抽出身來,一定讓那賤民好看!”

幽冷少年嘴角一笑:“烏金軟甲都碎了,那賤民有這麼厲害嗎?”

刁逵逞強的說道:“是我沒有扣好罷了,老大,你這甲子還有嗎?這次我出一千兩,順便請你去一次八百里居水閣。”

“那裡來的這麼多,我離開交趾時,阿翁就給了我兩套。”

刁逵聽到嘆了口氣,話鋒一轉:“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劉方規和溫玄還不是丈著他們爹。去年三軍大武,劉道堅將軍竟然將老大你的勇冠三軍取消了,不然這北府青纓衛指揮使的位置肯定是老大你的,我看劉道堅分明就是為了他兒子尋私的。”

幽冷少年淡淡的哼了一聲,眼中透露著不屑;“這上了戰場,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

正值江南的九月末,雖然臨近孟冬,但是季秋的影子依舊留存,還是能看到一幅天高雲淡,秋高氣爽的晚秋圖,不過大體上是氣息奄奄的。

在這光景中,一隻南飛的鴻雁形單影隻的在空中飛著。在鴻雁的下方,黑壓壓的騎兵將一輛馬車護送在中間。

“等我回到盛樂,這鴻雁北歸時,我應該還能見到。只是怕五皇子不能見了。”

馬背上,一個身穿重盔的人看著天空說道。

一個面色陰柔的年輕人坐在馬車內,看著車外的騎兵:“無妨。”

年輕人的聲音十分溫柔,帶著笑意:“衛樸,豔陽高照,你們穿著盔甲,不熱嗎?”

“五皇子,習慣就好,騎兵的命就是這身盔甲,再說要是不小心弄掉了,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衛樸打趣的看著車內身穿華服的少年,今天一大清早,五皇子就換上了這身華服。不過這華服的衣襬有些太長了,衛樸和幾個騎兵拖著衣襬將五皇子送上了馬車,生怕碰到地上弄髒了。

衛樸問道:“五皇子,搞得這麼隆重幹嗎?”

年輕人回答:“《周禮》上說,覲天子是不能隨便的。”

明明是去當質子,卻穿得像個朝覲的公卿。

衛樸在盛樂時就聽說過,這五皇子生性孺怯,喜讀儒學,連齊國每年皇子固定的北狩都不會去,說是害怕見血。

這可不像齊國的那些王氏們,所以這五皇子在北齊一直不受待見。

衛樸很難想象,這是慕容垂的外孫!

不過這一路上來,這五皇子可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倒是好相處,若是在這崇尚儒學的南魏,五皇子應該要好許多。

“不瞞五皇子,等你安全到建康,我回去應該也要卸甲了。年齡也不早了,想找.....找個妻子了,生給娃。“

元嗣看著男人盔甲下的臉紅了起來,一路上這男人總是和他無話不談,和元嗣腦中沙場鐵騎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五皇子殿下,前面就是建康城了。”

“好的,衛樸一路上辛苦你了。”

元嗣看著遠處的城門。

“終於到了。”

……

怎麼這麼久還不到啊,臧行冉看著身前在馬背上一動不動的劉方規和溫升。話說這兩人是木頭嗎?

在陽光的炙烤下,臧行冉早已被汗水浸透。她剛想發牢騷,卻遠遠的看到黑壓壓的騎兵,這些騎兵從人到馬披著黑色的盔甲,只有馬腿處不設防,隨著馬蹄沉重的邁步,地上的灰塵不斷揚起。

這是臧行冉從來沒見過的騎兵:“這就是虎豹騎嗎?”

劉方規看了看臧行冉:“不是,看馬腿,虎豹騎的馬腿是有盔甲的,虎豹騎是沒有缺陷的騎兵,它就是一個移動的堡壘。這應該只是玄甲精騎。”

臧行冉聽著劉方規的話,暗自咋舌,但一想到她現在代表著整個大魏的體面,她還是有些艱難的挺了挺腰。

“不就是騎兵嘛,不可長他人志氣。”她學著劉道堅的口吻。

劉方規看著臧行冉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笑了笑。

“吾為齊,護衛騎兵伍長,衛一,護送五皇子元嗣殿下,南下求學。”,衛一立住馬,向城門下的劉方規說道。

“原來是衛伍長,我們早已在這裡恭候五皇子殿下多時。”,

劉方規騎著馬,慢慢向衛一靠近,在衛一前方四個馬頭的距離停下。站在旁邊,可以發現,衛一的馬比劉方規的馬整整高出一個頭。

這還只是北齊第二等的玄甲精騎。

氣吞天下的虎豹鐵騎又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