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就是一個打雜的,怎麼會看到這些。”

陳猛緊緊盯著王管家的眼睛,站起來厲聲道:“告訴我,劉勞之是個怎麼樣的人。”

王管家被突然暴起的老人嚇了一跳,老人那雙渾濁的眼睛似射出萬道利箭直穿王管家內心,他有些不敢直視,將頭低了下來。

“老……老……老太爺雖是武官,卻並沒有武藝,性格也算是溫和,我在鎮北將軍府伺候了他十多年,並沒有見過他練過武。而且他只是喜歡讀兵法,經常一讀就是一整天。”

“有什麼親戚嗎?”陳猛追問。

“老爺是雍州來的流民,老太爺不曾說過,小的也不敢問,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老太爺死後第二年,就有一個黑衣男子,老太爺的同鄉,將一個小女孩送過來,這女孩就是如今的小姐。”

陳猛在腦海中飛速拼湊著劉勞之的碎片。

武官。

不會武。

脾氣溫和。

喜讀兵書。

陳猛焦頭爛額,當所有的線索彙集,他在腦海中找不到一個符合的人。

或許,他真的想錯了。

陳猛眼中的渾濁散去,再次坐了下來,又恢復那股仙風道骨,問道:“送府上千金來的那個人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王管家絞盡腦汁思索著:“是中年人,與普通人並無二致,若是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大夏天的,他卻揹著一個巨大黑色箱子,當時小的看他遠道而來,想讓他好生休息,可他並不願意將箱子拿下,他將小姐送回來後,沒坐多久,就走了。”

陳猛蒼老的臉上總算浮現出笑意:“好,這個人後面你還見過沒有?”

“小的,不曾再見過。”

“阿隆將黃金給他吧。”

錢隆將桌子黃花梨製成的小盒朝著王管家遞了過去。

王管家猛地伸出手,一把抱住小盒,興奮的看著桌子上靜靜坐著的老人:“要是沒事,小的先走了。”

“王管家,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王管家的頭如搗蒜一般點著。他拿起一旁的黑布再次將臉包得嚴嚴實實。

關門聲響起,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門外。

“師父,就讓他這麼走了嗎?”

“他走不遠的。” 陳猛的神色變得陰暗了起來,“張緣一在離開的時候除了那把弓,還帶著一個小女孩。”

他派出了整整二十騎虎豹騎去追殺張緣一,最後只剩下一個人活了回來,這是那個僅存活的虎豹騎兵臨死前最後對陳猛說的話。

“這麼看來,現在可以確定張緣一來了這南朝,可他為什麼去鎮北將軍府,並將自已從北方帶過來的孩子也放在了劉府。”

“師父,張緣一不善言辭,沒有幾個朋友,徒兒在想,既然這張緣一來這南朝就去鎮北將軍府,會不會這劉勞之和我們重宮也有什麼關聯?”

“我剛才也是這麼想的,這位劉勞之將軍似乎就是憑空出現一般,帶領著日益衰微的魏國的軍隊擊敗了不可一世的虎豹鐵騎,將齊高祖阻擋在淝水之外。”

“英雄驟起,是不是太像說書的口中的主角。”

陳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可是聽王管家的描述,我所認識的那些重宮的老人中,似乎沒有這樣的人。”

錢隆弓起手“徒兒靠著與鴻臚寺卿周甫的關係,去了魏國存放君主與臣子書札的蘭臺,可是那裡的官員告訴我,在劉勞之死後第二年,也就是魏明宗七年起了場小火燒了一間小屋,而那間小屋正是存放明宗皇帝與鎮北將軍劉勞之的書札的。”

陳猛笑了笑:“哪裡有這麼湊巧的事情,為什麼別的不燒就只燒你的?”

老人起身在屋子中來回踱步,似乎有人拉起了一張鐵幕橫亙在他面前,將背後的一切遮掩起來。

“一切都太可疑了,‘淝水之禍’那時都已經過去將近十多年了,魏明帝怎麼會突然處置十幾年前的事情,劉勞之本就是魏國可以復國的第一功臣,又怎會延誤戰機。”

陳猛再也看不透這迷霧,長長嘆了一口氣,“張緣一,劉勞之,人越來越多了。”

“師父,這張緣一會不會也死了,不然怎麼會消失這麼久?”

陳猛冷哼一聲,語氣冷硬;“這天下可沒有人能讓張緣一死去,要知道那可是師父的兒子,更何況他還帶著那把弓!”

錢隆看著老人,嘴中喃喃:“師祖嗎?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

月亮掛在西山上,月光如水般傾斜下來。

如今的淮北已經是魏國的地盤。而淮北之外就是被漳河環繞的鄴城,這座曾經被漳河衝去記憶的軍事重鎮再一次活了起來。

此時,本該緊閉的鄴城城門突然開啟,一匹馬從城門中衝出。

看著馬遠去的身影,看門士兵趙季喃喃:“這些大人物們真是當我們消遣,現在還不到寅時就要開城門。”

當然趙季這話也只能說給自已聽。最近越來越多的大人物們來到這鄴城,這份曾經清閒的守城門工作如今倒是忙碌起來。不過這份工作也是有頭有臉不,這街坊鄰居們不知道有多羨慕他哩,如今家裡也有一個剛出生的兒子。想到這裡,趙季帶著笑意緩緩推著城門,不過再一次傳來的馬蹄聲打斷了趙季。那是一隊趙季從沒有見過的騎兵。

月色的籠罩下,可以勉強看清楚他們身上披著黑色的重甲,在這模糊的夜色下,顯的盔甲更為沉重,他們所騎的馬要比一般的馬塊頭更大,身上散發這死亡的氣息。

不,他們就是死亡的使者。趙季心中已經飄過了那個讓他膽寒的名字——虎豹騎。

“剛剛從城門中出去的人呢?”為首的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趙季。

“往……往……前面走……”

趙季沒有時間把話說完,他已經看到了他的身體,那是一具瘦小的幾乎病態的身體,脖子上面空落落的。趙季感覺到自已在地上滾了幾圈,他覺得有些困。

這個守城的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死,在這個時代普通人想知道自已的死因都是一種奢侈。

“給我追,誰把人給我追回來,賞金萬兩。”賀渾收回刀看著後面的虎豹騎。

“是。”夜色中,虎豹騎沉重的馬蹄聲消失在鄴城門外。只剩下一具無頭屍體和不遠處一個孤零零的頭。

“賀將軍,前面就是魏國的地界了,不能再追了。”周泰看著賀渾

“籲。”賀渾勒住馬,看著遠去的人影,他憤怒的將馬鞭折在地上:“那些人這麼看住人的,這都讓人跑了,回去把他們全部我斬了。”

“周泰,你快去速速前去盛歌報告梁王,不,我親自去,快去備馬!”

賀渾眼中滿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