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高俅的話,林沖雖然面上不顯,可心中卻是一喜。

果然,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按部就班的進行,有陸謙從旁相助,這辭官一事倒進行的無比順暢。

按規矩,高太尉發了話,林沖自然是要領命謝恩的。

不過,就在林沖壓下咳嗽打算開口謝恩之時,身旁的陸謙竟又突然開口道。

“太尉體恤屬下,實為卑職等畢生幸事,但考慮到林家一門皆賴林教頭俸祿為生,辭官後便等於沒了收入。”

“因此,卑職斗膽向太尉請命,還請看在林教頭往日功勞的份上,給他個閒職,一來可以領取俸祿養活一家老幼,二來也可以弘揚太尉關愛僚屬之美名,卑職在此替林教頭叩謝太尉恩典了。”

雖然不清楚陸謙為什麼突然間關心起自已一家的生計,但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於是,看著陸謙嘭嘭嘭的朝著高俅叩頭,林沖也趕忙彎下身有模有樣的叩謝起高太尉恩典來。

而看著陸謙一頓猛磕,直接把額頭都磕青了的樣子,高俅眯了眯眼,突然間覺得自已有些看不透這個傢伙了。

按理來說,一個能把自已老婆送上別人床榻換取權勢的人,絕非什麼有情有義之人。

所以這陸謙如此幫襯林沖,其心中必定所謀者大。

想到這一點,高俅頓時對陸謙這個人起了興趣,他很想搞清楚這個傢伙心裡究竟是怎樣盤算的。

這,可比他批閱這些公函有趣多了。

想清楚了這一點,高俅故作沉吟之後,遂認可似的點了點頭。

“還是陸虞侯考慮的周到,林教頭猝然失了俸祿,一家老小確實生計維艱。”

說到這裡,高俅皺著眉頭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方才緩緩開口道。

“不過林教頭既然要離開京城,那麼掛著殿帥府的閒職總歸是不方便,嗯,既然如此,本官便做主,給林教頭一個忠武郎的職位”

“同時由殿帥府開具官憑文牒,這樣無論林教頭所到何地,都可以憑著這份官憑在當地官府領取俸祿,林教頭,你意下如何?”

這忠武郎雖是沒有任何實權的武散官,但按宋制,卻足足四品的高階官位,年俸一百五十貫,只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個官職多是給賞賜給戰死武將的,當然活人也有,就是相對少。

如果是原主,那肯定會覺得此時高俅是在藉機羞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

可林沖卻不同,羞辱就羞辱,只要別碰我老婆家人,隨便你怎麼欺負都無所謂。

何況,這個職位可是四品官,遠非禁軍教頭這個不入流的小官所能比擬。

在大宋朝,就算是鎮守一州的知府、都監,其品級也就和林沖一樣了。

有了這個身份傍身,林沖帶著一家老小離開京城後,如果遇到麻煩,也多了個解決的路子。

因此,雖然林沖不清楚陸謙和高俅兩人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一唱一和的將自已抬到了忠武郎的位置。

但仔細思索後,確定百利而無一害,林沖當即叩首接下了這份“恩典”。

“太尉恩賞,林沖豈敢有意見,但憑太尉吩咐,林沖在此叩謝恩典。”

為了演的更像一點,林沖趁人不注意,抬起鼻子照著地面就磕了過去,霎時,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罷了罷了,總歸你也是有大功於本官,共事一場,總不能薄待了你。”

對於林沖的反應高俅並不奇怪,畢竟在他眼裡這林沖就是懦弱呆板,逆來順受的武夫,此刻忽蒙擢升,涕淚橫流也在情理之中。

裝出一副傷感的樣子嘆了口氣,高俅朝著兩人擺了擺手。

“年紀大了,就是容易乏,既然事情已經議定,本官也就不留你們了。”

“陸虞侯,剩下的事,便由你帶著林教頭去辦吧,其中緊要之處,本官自會遣人去打招呼的。”

說罷,也不管林沖和陸謙做何反應,直接靠在椅子上闔目休憩。

見此情形,林沖和陸謙自知不便多留,於是在躬身行禮過後,便一前一後的退了出去。

聽著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太師椅上的高俅這才猛然睜開眼睛,盯著兩人剛剛跪著的位置,眼神中閃過一抹算計。

“太尉,這陸虞侯今日未免也太過放肆了,您為何要答應他的請求啊?”

“區區一個四品官,在本官眼裡還算不得什麼,這京城裡,隨便丟塊骨頭都能砸到一片。”

面對僚屬的質疑,高俅拿起茶杯品了一口後,方才不疾不徐的說道。

“本官只是想看看,他們這兩個狗東西,心裡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手指隔空勾了勾,那僚屬當即會意的靠到了近前。

耳畔,高俅寒意森森的話語中,充滿了愚弄眾生的味道。

“找人盯緊他們,本官料想,這出戏一定會很有意思。”

半個時辰後,陸謙攙扶著林沖慢悠悠的走出殿帥府正門,將他交到了等候在此的板兒手裡。

“相關的流程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待明日早朝,高太尉將此事奏明聖上後,林兄便可拿到官憑文牒。”

朝著林沖拱手一禮,陸謙真誠的表情中透露出幾分打趣的意味。

“恭喜林兄,否極泰來,從明天開始我陸謙也得喊你一聲上官了。”

陸謙這假模假樣的話,雖然讓林沖聽了心裡直犯惡心,但明面上的虛與委蛇還是必不可少的。

“陸兄莫要打趣,林沖能有此幸,還多虧了陸兄在高太尉說項,在此,林沖先謝過陸兄了。”

說著,林沖還不忘咳嗽幾聲,只不過這一次沒有提前在嘴裡含血包,他只能乾打雷不下雨了。

見林沖如此羸弱,陸謙也不便多言,只能囑咐板兒道:“你家主人傷病未愈,回到家中還請囑咐嫂夫人好生照看。”

“陸大人放心,您的關切小人一定轉達到。”

機靈的回了陸謙一句,板兒也不再多和陸謙周旋,相互道別之後,板兒攙扶著林沖假模假樣的上了馬車。

“我去,這雞血也太腥了,板兒快給我拿水漱漱口。”

本著謹慎的心態,林沖並未在上車後的第一時間暴露真面目,而是強忍著嘴裡的血腥味一路忍耐。

直到馬車拐過御街,確定陸謙看不到之後,林沖這才低聲招呼板兒遞來茶水,灌進嘴裡咕嘟幾聲之後,掀開車簾一口吐了出去。

路邊茶攤上,穿著麻布粗衣的小販目光緊盯著馬車過後,地上留下的那一灘暗紅的液體看了片刻。

思索良久,他遂邁步走到茶棚旁朝著桌案邊端坐品茗的客人低聲道。

“請上覆高太尉,剛才林教頭在馬車上又吐血了,可以確定他的傷並非偽裝,而且那血暗紅發淤,看起來,林教頭命不久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