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這用魚漂和雞血做的血包多腥啊,您真就這麼忍住了。”

馬車裡,板兒舉著水壺不斷地給林沖添水漱口,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另一邊林沖根本沒空回答板兒,此時他漱口漱的表情都變了。

老實說,剛才要不是靠著心裡對高俅父子以及陸謙的恨意支撐著,沒準他真就忍不住吐出來了。

接連用了一整壺的水,林沖這才堪堪把嘴裡那股澀不澀、腥不腥的味道給壓下去,靠著馬車廂壁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道。

“高俅、陸謙,這倆一個賽一個的機靈,不真吃點苦頭,是沒辦法騙過他們的。”

林沖從小就受不了的魚鰾的腥味,在出發去殿帥府前,為了讓自已看上去更虛弱一點,他生生用魚鰾把自已折騰到吐得臉色慘白。

隨後又吩咐板兒用魚鰾做了兩個特製的小血包藏在絹帕裡,為的就是在關鍵時刻火上澆油一番,讓高俅和陸謙徹底相信自已已經病入膏肓了。

而聽了林沖的解釋,板兒暗自咂舌一番後,默默的在心裡給對方豎起了大拇指。

現在他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麼林沖一直和自已強調,想要給姐姐報仇,就一定得先學會忍耐了。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板兒目光欽佩的看向林沖道:“主人,您說的三件事我們已經完成一件了,這第二件事您打算什麼時候讓板兒去辦啊?”

“不急,有人會忍不住自已送上門來的。”

隨手拿起一塊蜜餞遞給板兒,林沖嚼著果脯看向窗外,意味深長的說道。

陸府內宅。

陸謙回到家時,發現妻子許柔的貼身侍女居然被趕到了臥房外,家中僕役們更是面面相覷,氣氛凝重壓抑極了。

看到這一幕,陸謙眼中的光芒略微暗了暗,稍作猶豫後遂抬手將所有人屏退到了院外,隨後方才推門走進了屋子裡。

“你……回來了。”

面對著妻子,陸謙沉悶的聲音裡難得的浮現出一絲愧疚。

看著屏風後正在沐浴的妻子,他正想上前寬慰幾句,豈料腳步剛剛邁出,便聽到屏風後傳來了許柔近乎崩潰的尖叫。

“不許過來!”

聽著妻子的哽咽聲,陸謙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收回了腳步。

“這件事,算為夫欠你一回,日後定會尋機償還與你。”

看著那與貞娘有六分相似的背影,他輕嘆一口氣,很快話語中便恢復了冰冷。

“你心情不好,這些日子,為夫便暫時不來打擾你了,你……好生休息。”

說罷,陸謙轉身便朝著屋外走去。

“陸謙,在你眼中,許柔可曾有一天被當做妻子看待?”

就在掌心搭上房門的那一刻,陸謙耳畔響起了妻子壓抑且憤怒的質問聲。

“亦或從始至終,我只不過是那個人的替身……”

聽許柔提起替身二字,陸謙不免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已隱藏這麼深的心事居然會被妻子發現。

是的,當年之所以會娶許柔為妻,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因為她的背影和張貞娘太像了。

因而在陸謙的心裡,娶她,不過在察覺是求而不得之後,無奈之下選取的聊以自慰的方法而已。

正因為不愛,所以他才可以毫不猶豫的把妻子獻給高衙內。

見被妻子戳心事,陸謙索性破罐子破摔,冷冰冰的丟下了一句“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的剜心之語後,便摔門離開了房間。

屏風後,聽著相公毫無感情的話語,許柔頓覺得痛徹心扉。

啜泣良久之後,她先是抬手將銅鏡打翻在地上,隨後抓起一枚碎片,用力的割開了手腕。

少頃,刺目的腥紅便隨著水光波動,緩緩蔓延開……

而相較於陸府的悽婉壓抑,林沖家裡此時卻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當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張教頭對於林沖這忠武郎一職的異議。

“父親,雖然高太尉此舉不乏羞辱之意,但這忠武郎至少也是個四品官銜,雖無實權地位卻也比得上一州大吏,對日後我們一家在外行走終歸還是有些用處的。”

雖然眼光深遠,但對於林沖此番遭遇,貞娘還是不免有幾分心疼的。

但林沖顯然對此毫不在意,就像貞娘所說,今日這意外之喜,以後定然會給他們一家帶來更為意想不到的巨大收穫。

故而,眼下這些委屈算不得什麼,能忍便忍了吧。

安撫似的捏了捏貞娘嬌嫩的掌心,林沖隨即將目光落在桌案上堆疊一封封信函上。

這些信件大部分是林沖昏迷這段日子以來,同僚以及上官給他發來的慰問信,先前所有人忙著照顧林沖,便將這些信函丟在一邊沒有過問。

如今眾人打算要離開京城了,為盤點清楚家裡的房產田契、金銀細軟,在翻看文契、賬簿的同時,連帶著把這些信函也給翻出來。

“我林沖自信自已可沒有這麼好的人緣,這些信,多半是來打探看我傷勢如何的。”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尤其是與林沖這樣名滿天下的英雄做同僚,其餘人的壓力可想而知。

故而此番林沖受傷,背地裡不知有多少人在盼著他重傷不起,甚至就此離開殿帥府。

對於這些人的想法,林沖是太瞭解了,因此他根本就沒心思去看著這些信函。

不過,伸手在桌案上隨便翻了翻,很快,一封署名許柔的信函引起了林沖的注意。

對於許柔,林沖有記憶,這個女人應該是陸謙的妻子。

作為好友,林沖受傷,就算需要發信函關切詢問,那也應該是陸謙來發,哪有讓自已老婆寫信慰問別的男人的。

再往下看,林沖愈發覺得不對,這封信根本就不是給自已的,而是許柔發給他妻子貞孃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在確定了自已受傷的是陸謙在做文章之後,對於許柔的這封信,林沖不免愈發覺得不簡單了。

見林沖拿著一封信函突然間沉默下來,貞娘不免疑惑的問道:“相公,怎麼了?”

“娘子,這封信是寫給你的……”

接過林沖遞來的信函看了眼,在得知是陸謙妻子許柔的來信後,貞孃的話語也突然間染上了一絲沉重。

“相公,其實有件事奴家一直沒來得及和你說,其實,奴家與陸夫人已經好久沒有來往。”

往日,因為林沖與陸謙是好友的緣故,貞娘也會經常同陸謙夫人許柔走動,彼此送些小禮物什麼的。

固然兩人之間算不得太過親近,但這姐妹之情終歸還是稱得上的。

但很奇怪,就在一個月前,許柔突然間單方面斷了和貞孃的交情,而且面對貞孃的詢問以及送去的禮物通通都選擇了閉門辭謝。

當時林沖正忙著為演武做準備,貞娘擔心他分心,故而也就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而此時聽了妻子的講述,林沖忽然感覺到腦海中靈光一閃,他隱隱的覺得,許柔寄來的這封信裡,一定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而這個秘密,沒準能對眾人接下來的計劃帶來不小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