僉廳又叫都廳,位於殿帥府正廳的西側,是高俅與副職、幕僚聯合辦公的地方。

由於林沖官職低微,沒資格進入殿帥府正廳,所以便在陸謙的帶領一下,直接前往僉廳拜會高俅。

太師椅上,高俅側身斜靠著,一身紋繡著金線的大紅官袍威風凜凜。

用目光示意了下身旁侍奉的嬌俏侍女,侍女當即會意,玲瓏玉手趕緊夾起顆剝了皮葡萄送進高俅嘴裡。

嘴唇翕動片刻,半開半合之時,另一側的侍女隨即饒有眼色的跪倒在高俅面前,雙手平攤遞到對方嘴邊。

只聽“呸”的一聲,一顆葡萄籽便被吐到了侍女手裡。

如此奢靡的做派,人言高俅權勢滔天,由此可見一斑。

眯縫著雙眼,高俅正愜意的享受著侍女捏肩,卻忽聽到門外有僚屬通傳道。

“稟報太尉,陸虞侯正帶著林教頭在廳外求見。”

慢悠悠的睜開眼睛,高俅略一揮手,身邊的侍女們便立刻識相的退了去。

他在腦海裡仔細思索了一下,終於想起這個陸謙是什麼人了。

“陸謙?就是那個頗討吾兒喜歡的虞侯吧?”

記得曾聽高衙內提起,這陸謙為了討好他,不但三日一金五日一銀的往高衙內宅子裡送,甚至連自已的老婆都送到了高衙內的床上,為求功名利祿,可謂是無恥至極啊。

不過相較於林沖這樣正氣凜然的君子,高俅心裡倒是更能與陸謙這樣的無恥之徒產生共情。

畢竟,高俅早年就是因為家道破落,混跡在市井潑皮之間的,為了生存,什麼原則底線,什麼信義尊嚴,統統可以棄之腦後。

因此,雖然很不齒陸謙把老婆送到別人床榻上的這種行為,但對於其骨子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辣,高俅卻是頗為欣賞。

這些年位高權重,其實高俅心裡卻並不快樂,反倒是覺得沒了早年間,同市井弟兄們一起打鬧撒潑的生活恣意了。

所以,他倒是希望身邊能多一些陸謙這樣的人,看著他們,高俅就彷彿依稀看到了當年的自已。

想到這裡,高俅不覺抬手打了哈欠,嗓音慵懶道:“傳他們進來吧!”

高太尉下令,僚屬自然不敢逡巡怠慢,很快,陸謙和林沖便在專人的帶領下出現在了高俅面前。

雖然從心裡鄙視高俅這個禍國殃民的奸臣,但人在屋簷下,林沖也只得收斂心性,與陸謙一道朝著高俅下跪行禮道。

“卑職林沖(陸謙),見過高太尉。”

裝模作樣的拿起封公函在眼前晃了晃,高俅連免禮兩個字都沒說,直接用公函擋住臉,淡淡的說道。

“陸謙,你在僉廳當值,應當知道本官公務繁忙,希望你們今天來見本官,當真是有要緊的事,而不是白白浪費了本官地方時間。”

別看高俅說的壓迫感十足,但林沖和陸謙卻都聽得出,他這不過是刻意擺弄官威罷了。

既是耍威風,那麼注意言辭謙恭,滿足高俅的虛榮心,那麼兩人就不會有什麼麻煩。

故而陸謙便跪在地上,面朝下,極盡謙卑的對高俅說道。

“稟報太尉,卑職縱使膽大包天,也不敢耽誤太尉時間,只是今日之事雖小,但卻殿帥府,與太尉緊密相關,故而,卑職這才斗膽叨擾。”

論官場之上縱橫捭闔,十個林沖也比不過陸謙,何況,既然陸謙上趕著替自已趟雷,林沖索性就隨了他的願。

反正只要能達到他辭官的目的,過程怎樣,無所謂。

“呵,玄乎其玄的,那你就說說,到底是什麼事,與本官密切相關啊!”

將手裡公函丟在桌案上,高俅一雙眼睛如鷹的銳利森寒,居高臨下的俯瞰著跪倒在下方陸謙和林沖。

“不敢相瞞太尉,此番我等乃是為了禁軍教頭林沖辭官一事而來。”

不得不說,對於語言藝術,陸謙可謂是拿捏到了極致。

明明林沖和高俅只不過就是提拔和被提拔的關係,結果被他這麼一說,搞得好像林沖對高俅有多重要似的。

當然了,鑑於在王進離開後,殿帥府人心動盪那段時間,林沖確實靠著自已的武藝幫高俅壓住了陣腳。

故而,對於陸謙略顯誇張的言語,高俅也就預設

不過有關林沖暈眩墜馬一事高俅的確有所耳聞,校場演武,每年都會出些傷亡意外,很正常,只不過沒想到林沖這樣武功蓋世之人也會出這樣的事。

當時高俅聽人說起這訊息時,還和僚屬們開玩笑,說林教頭是不是前一天晚上和夫人在閨房裡折騰的狠了,以至於腰松胯軟跌了馬,引得大家狂笑不已。

墜馬而已嘛,習武之人習以為常,就是高俅,年輕時候也曾放鷹逐犬,舞刀弄棒,從馬上摔了好多次。

因此,高俅也就沒把林沖墜馬當回事,可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這林沖居然會因為墜馬傷了內腑,以致無法上陣,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想到這裡,高俅便將目光轉向了林沖:“林教頭,你當真傷了元氣,無法再從沙場之爭了?”

從高俅對林沖和陸謙兩人的稱呼便不難聽出,雖然高俅對林沖並不感冒,但對他那一身功夫確是實打實的佩服,潛意識裡也認為林沖這禁軍教頭當之無愧。

所以,他才能懷疑,這麼個日日習武筋骨強健的人,真的會因為一次墜馬而元氣大傷嗎?

如果說陸謙是糠了眼的蘿蔔,那麼高俅就是滿身是窟窿的蜂窩煤。

在他面前,林沖不敢說太多,擔心被對方看出自已並非是原主的端倪,於是,面對高俅詢問,林沖乾脆將裝柔弱貫徹到底。

只見他作勢剛要開口回應,緊著身體便止不住的發出一陣顫抖。

伴隨劇烈的呼吸,林沖直接噗一口鮮血吐到了地上。

看著林沖咳嗽不止的樣子,高俅忍不住皺起眉頭,心裡暗罵晦氣。

隨即他便表情厭惡的朝著林沖擺了擺手:“行了行了,看你這樣子也不像裝的,那臉都快白成張紙了。”

雖然林沖在一眾禁軍教頭裡武藝堪稱翹楚,但高俅身為殿帥府太尉,又得皇上寵愛,只要他想招攬,什麼樣的高手找不到。

故而見林沖表現的如此羸弱,他也就沒有心思再去思考他到底是裝廢還是真廢了。

“好啦,既然林教頭身體抱恙,那本官也只好順其心意,免去教頭一職,允准其歸家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