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

知青點位置比較偏,在最西邊,不遠處就是牛棚。一共兩間臥房,裡面住了12個知青,其中女知青有5個,男知青有7個。

激情散去,日復一日的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們漸漸認清了了現實,看著自已那佈滿滄桑的臉,大多數人都已經認命。

有的人覺得回城無望,已經選擇在當地結婚過日子,不過也有人期望著回城,時刻找機會在城裡找份工作,轉城市戶口。

雲晚沒住知青點,省下一個鋪位,女知青這邊住得還算比較寬鬆的。男知青點這邊就是人擠人,一張大炕上,想翻個身都不行。

這天晚上,許峰躺在炕上“咿呀”叫喚,幫他換藥,端飯倒水的陳飛都想撂挑子不幹了。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和許峰是同一批下鄉的知青。老知青們都不管,也不能就這麼由他自生自滅,只得他來了。

忙活完,正獨自鬱悶的陳飛聽到外面有人喚他,是一個女知青,兩人來到一處牆角。

“陳飛,這二十塊錢還有兩斤肉票、三斤糖票給你,你幫忙好好照顧許知青。”

沈枝說完,將錢票遞了出去,陳飛聽後,眼睛瞪得像銅鈴,看著面前這個端莊秀氣的姑娘,心裡更鬱悶了。

怎麼一個個的都像中了許峰的毒了似的?

“拿著呀,你看著給許峰用,買點肉,糖這些補身體的,餘下的都是你的。”

“不,我怎麼能拿你的錢票,財不外露,你仔細收好。至於你說讓我照顧許峰,我一直照顧著呢,你放心。”陳飛回過神,連忙拒絕。

雖然他現在挺窮的,但是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要女同志的錢,那豈不成了吃軟飯的了?他一大老爺們,幹不成這跌份的事。

至於說給許峰買肉補身體,陳飛自動忽略了。就許峰這三個月以來的做派,陳飛不想髒了自已的手,許峰自已拿就不在他的範疇內了。

不等沈枝再開口,陳飛快步離開。

為什麼好姑娘都喜歡軟飯硬吃的渣男?躺炕上的陳飛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沈枝還有許峰是同一批的知青,一開始沈枝對許峰是不假辭色的,好幾次他隱約從沈枝的眼睛裡看到了厭惡。

難道是許峰一直受傷,勾起了她的惻隱之心?那這點他太吃虧了,從小到大,他就沒生過病,沒進過醫院。

“剛剛是誰找你,有什麼事我能幫上忙嗎?”睡陳飛旁邊的許峰出聲問道,帶著關切之意。

“沒,沒誰,小事情。”陳飛下意識地隱瞞了下來。

許峰想著陳飛一直照顧自已,要拉攏好他,想了想,從枕頭底下掏出了十塊錢。

“辛苦你一直照顧我,耽誤你賺工分,這錢是我補償你的。”

“好。”陳飛麻溜地伸手去拿錢。

許峰有點傻眼,在他印象中陳飛是憨厚老實的一個形象。他還以為他不會收他的錢或者是說收個一兩塊意思下。

下鄉他只帶了一百塊,這段時間的醫藥費和生活費花掉了一大半。他想要做面子,就直接給了十塊,其實他身上總共也就剩三十塊錢了。

十塊錢佔了三分之一,許峰心裡有點肉痛,陳飛扯了下錢沒扯動,許峰那邊沒鬆手。

“怎麼?不是說給我的嗎?”陳飛憨憨一笑,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顯得特無辜。

許峰迴過神,忙放手,笑著道:“是給你的,我剛在想事情,沒注意。”

想到自已為數不多的錢,許峰閉眼沉思,正好錯過了陳飛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

陳飛是憨厚,但是耐不住吃虧吃多了。陳飛是家裡的老大,家裡兄弟姐妹七人,他就是家裡的那頭老黃牛,弟弟妹妹哪一個都比他過得好。

他沒上過學,小時候洗衣做飯帶弟弟妹妹,大一點就四處打零工。知青辦那邊有個下鄉的名額,沒人願意去,就輪到他頭上了。

可是當時他已經在鋼鐵廠工作一個月了,他有工作,是不用下鄉的。

父母說鋼鐵廠的工作轉給家裡人,他是老大該他下鄉,陳飛這下是徹底心寒了,第一次生出反抗之心。

他以斷絕關係為由企圖讓父母回心轉意,沒想到他們說斷絕可以,條件就是他下鄉,然後把工作轉讓給家裡,以後兩不相干。

陳飛就這樣下鄉了,就許峰剛剛的算計,羅飛一眼就看出來了。

一開始他以為許峰是個禮貌有涵養的知識分子,也沒像別人一樣和他說句話就掉面似的。

可是久而久之,他看清了,有些人是會戴上虛偽的面具的。明面上說幾句好聽的,但實際上一點用處都沒有,背後還不知道有什麼道道。

許峰目的性太強,老想著不勞而獲,辜負別人的真心。陳飛照顧歸照顧,但是他沒有走心,有好處當然要及時收著。

他下鄉算是身無分文,還好知青辦有下鄉的補貼,買到了棉被,另外還向隊裡借了糧食,不然一早就凍死餓死了。

女知青宿舍。

沈枝沒想到成飛會堅決拒絕,心裡煩躁不已,一直睡不著。

此時另外四個老知青談論看電影的事,沈枝一如既往的沉默,沒有加入她們。

明天縣放映隊下鄉,晚上在打麥場放電影,有電影看她們都很高興。眼下正商量著一起湊錢買點瓜子零食,晚飯吃早點去佔個好位置。

“沈枝,要不要算上你一份?到時候吃食一起分。”有人揚聲問沈枝。

沈枝聽到她的名字,搖了搖頭,而後才想起燈早就熄了,她們看不到,淡聲回道:“謝謝,我不用了。我不喜歡看電影,明晚應該不去。”

“好的,那就不算你了。”那人脆聲回道,語氣中帶著爽快大氣。

另一道聲音傳出,聲音不大不小,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敵意,“你就多嘴問這一句,什麼時候一起過,非要熱臉貼冷屁股。”

“人家是大小姐,肯定天天看電影,哪裡用得著一起擠著看。”

“都是一個屋的,以後要一起過好多年呢,問一下不礙事的。”

“問什麼問,我同意了嗎?擅作主張,就你會做人!”

“我問我樂意,怎麼就要你同意了?”

“噓!大半夜的,你們不要為這點小事吵了,都睡吧,養精蓄銳。明天不是說去山上拾柴火,有得累的。”有人打圓場道。

“是啊是啊,後天就要過年了。我們又在一起度過了一年,大家都和和氣氣,高高興興地迎接新年。”

這場由沈枝引起的火苗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散了。沈枝本人其實根本就沒注意到她們劍拔弩張的氛圍。

此刻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別處,她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小小的一團,懷裡抱著一個小兔子布偶。

眼淚無聲地一滴一滴落下,淚溼枕邊,她就這樣哭著哭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終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