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夕子休息了幾日,便開始學著練琴,只是她此前乃是官家小姐,並未接觸過,因而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那廂,左秉然已經自薦去了皇城司,因著左竹群獨子的身份,皇帝孫構竟是破格給了一個督頭的職位,手底下還有五人可用。

沒幾日,任命文書下來後,左秉然自然是開開心心地領了命,便大手一揮帶著手下幾人去了香雲樓。

要說皇城司在坊間名聲可算不得好,這本就是天子親隨皇帝近臣,都是替皇帝辦事的,只要肯拼命那升官是最快的。

只要見到幾名一群身著黑衣的人聚在誰家門前,那這戶人家便算是完了,人人避之不及,那些官老爺瞧不上這衙門,自然也不會把自家嬌生慣養的寶貝兒子送進此處。

故而皇城司的幾十名差役,多是窮苦百姓出身,不過這也是需千挑萬選的,從外貌到技能,個個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左秉然手下幾人平日裡的月銀都接濟了家裡,哪有多少餘錢去這地方,聽聞新來的頭兒要帶自已去香雲樓,歡歡喜喜便跟著去了。

張嬤嬤瞧見一群年輕壯實的小夥子來了,早早地命了小奴去門口候著,笑嘻嘻地將幾人迎進門來。

左秉然才一進門,便將腰間荷包扔給躬身的小奴,吊兒郎當的一副紈絝模樣,頗有些漫不經心地道,“來,給小爺我來個寬敞些的雅間!”

小奴抬手接過,臉上笑意更甚,“好嘞!必定叫各位爺滿意!”

說罷,引著幾人穿過前樓,又廊下繞了幾道彎,拐進了園子裡,又行了幾步,一處四處環柳的小湖映入眼簾。

夏日的陽光照著湖面粼粼波光,幾朵含苞的白色荷花輕輕立在水面,一座小橋連通了湖心圍著輕紗的水榭,其內景緻若隱若現,說不出的清靜雅緻。

“此水榭名柳煙花霧,可是咱們香雲樓裡頂好的地方了。”

“呵,瞧著倒是不錯。”左秉然眯了眯眼,牽起一邊的嘴角,邪魅一笑。

幾人隨著小奴跨過木橋,來到湖心水榭中,見四面垂柳依依,遮掩了這裡的風光,甚是隱秘,旁的人是萬萬瞧不這裡麵人的。

“幾位爺想聽個什麼曲兒啊?”

“也不拘著聽些什麼,兄弟們敘敘話而已。”

他手下五人,見自家頭兒都這樣說了,自然也是連連附和。

小奴得了令,又一躬身面上帶笑地道,“得嘞,您幾位稍候。”

不多時,有侍女端著酒水瓜果還有那下酒的冷盤魚貫而至,時令的瓜果被切成小塊下面還襯了冰,看著就涼爽無比。

只是久久不見有官伎前來,眼看著手底下幾人就要坐不住了,左秉然又高聲喚了小奴。

張嬤嬤來到此處,只那打眼一瞧,便看到了左秉然腰間那個黃澄澄的獅頭牌,她在樂籍幾十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那一眼便知道這人是皇城司的。

“哎呦我的爺,先用些冰鎮水果去去暑氣,老婆子這就去催。”

“快去吧。”

張嬤嬤小跑著來到後院的小樓裡,挨個屋子瞧了好幾圈兒,姑娘們也沒有個收拾停當的,只有任夕子因著要早起練琴,已經梳妝完畢,正在屋裡練。

小奴顛顛地來催了兩回,她心裡擔心得罪了皇城司往後不好做,當下心一橫,去了任夕子的房裡。

“張嬤嬤,您怎麼來了。”任夕子動作一滯,起身行了一禮。

“你曲子練的如何了?”

“看著譜子,倒是勉強可以彈下一首來。”

張嬤嬤眉頭擰成一個小疙瘩,正欲轉身離開,小奴急慌慌地又來催,“嬤嬤,那領頭的說若是再沒有姑娘來,就把柳煙花霧拆了助興!”

張嬤嬤心知這皇城司當真不是自已這香雲樓能惹得起的,若是鬧到教坊使那去,自已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當下也管不了那許多,帶著任夕子便去了那處水榭,一路走還一路叮囑道,“你就大著膽子彈,我瞧著這幾人也不像是懂行的,等會兒我叫許凝兒過去替你。”

“是。”

任夕子第一次以官伎的身份出現在人前,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過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她隨著張嬤嬤穿過後院的小樓過了幾道拱門,才看到那一池垂柳環繞碧綠碧綠的小湖,穿過木橋時,湖中豔紅的錦鯉卻是不躲,反而紛紛游來,一瞧便知這是被人養慣了的。

任夕子卻無心欣賞,一路只低著頭,瞧著張嬤嬤那雙繡著桃花的灰藍色鞋子。

張嬤嬤滿臉堆著討好的笑,皺紋也深了幾分,頗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幾位爺,姑娘們都在梳妝呢,這眼下就一個新來的在屋裡,不如先讓她給幾位爺彈一段兒,全當指點指點?”

左秉然手下的人自然是不懂這些,他略一思忖,眼下還是晌午,並未到姑娘們起身迎客的時辰,想來那些有些名氣的角兒應是還在休息。

末了來來回回打量了一通自已的手下,轉念一想,反正山豬吃不了細糠,他此行是為籠絡人心,並不是圖著玩樂來的,那些姑娘若是硬被叫來,想必也不能盡興。

隨即斜倚在椅子上,長腿一抬翹了個二郎腿,“也行吧,彈得好了爺有賞。”

聞言,張嬤嬤點頭如搗蒜,回頭拽了任夕子一把,“任娘子,還不謝過幾位爺。”

任夕子只覺自已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著,被張嬤嬤猛地一拽,頭埋得更低了幾分,有些怯懦地福了福身,道,“多…多謝爺。”

“那我老婆子便不打擾了。”

左秉然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小奴很快將七絃琴擺放在水榭中央,任夕子坐在七絃琴面前之後,發覺自已手心都是細密的汗珠,她在大腿上蹭了幾下,才雙手撫琴撥絃奏樂。

因她一直埋著頭,眼前幾人長什麼樣都沒敢看,自然是不知這領頭的與山洞裡留下玉佩的就是同一人。

只是那左秉然卻是瞧得清楚,這姑娘怯懦的模樣,與那日他被他撕了衣服的女子卻是有幾分相似。不由得眯了眼細瞧,這一瞧不要緊,他卻是看清楚了,這彈琴的姑娘的眉眼,與那日山洞中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當即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兒?”

“妾身任夕子,十日前因父罪沒入樂籍。”

說完抬頭悄悄瞥了一眼,任夕子也是一驚,那漫不經心的模樣,眼尾一顆小小的硃紅色淚痣,這不正是那個山洞裡的左秉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