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秉然來了臨安幾日,已經與城裡的公子哥兒混得熟了,前些天任家被衙役從城外的山林裡捉回來的事自然也是知曉的。

他心思一轉,已經明白這丫頭是隨家人躲避追捕,被彼時著了道的自已遇到,這才生出了那檔子山洞裡的事,有些同情起任夕子來。

只是眼下人多眼雜,也不好說太多,於是挑了一下眉毛,示意她開始,任夕子沒想到能在此處遇到他,一時有些愣了神,左秉然手下的幾人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快些吧,我們兄弟已等了許久了。”

“是啊,沒想到香雲樓不過如此,倒不如那外邊的瓦子來得自在些。”

見狀,左秉然伸了一個懶腰,漫不經心地噓了一聲,隨即又眯了眯桃花眼,“哎,弟兄們莫要著急,這可是才來的,有些怯場也是正常的嘛。”

此話一出,眾人也不再言語,又紛紛點頭附和,“督頭說的是。”

他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拖著長長的嗓音開了腔,“任娘子請吧,我等洗耳恭聽。”

這一聲,才將方才一直神遊的任夕子叫了回來,那聲音如同那日在山洞中般輕佻散漫,她鬆開了一直緊拽的衣袖,坐在七絃琴前才發現,自已的手心已經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她在腿上蹭了兩下才忐忑地撫上琴絃,將這幾日練的一個曲子有些生澀地彈出來,雖是彈錯了幾個音,但也還算是完整。

“喲,任娘子在此處啊。”

許凝兒搖曳生姿地走來時,恰逢一曲已閉,她忙起身福了福身。

“凝兒姐。”

“幾位爺,任娘子是新來的,不如先讓她回去再練幾日,妾身許氏在此處可好?”

香雲樓許凝兒婉轉歌喉在臨安府也是有些名頭的,眾人聽任夕子喊凝兒姐,又聽她自稱許氏,當下就知面前是何人,自是滿口答應。

許凝兒給了任夕子一個眼神,便亭亭立於水榭中央,輕啟朱唇,歌聲如同流水般傾瀉而出。任夕子則是像得了大赦一般,匆匆離開水榭。

她還未下橋,左秉然便追了上來,他浪蕩慣了,也不拘著什麼禮節,抬手便拍了拍她的肩。

任夕子猛地一驚,險些就要摔倒,被左秉然大手一拉,才將將穩住身形,忙退後兩步行了一禮,“妾身謝過這位官人。”

“且算了吧,我那玉佩呢?你可還收著?”

玉佩?

任夕子被問的有些愣怔,半晌才緩過神來,那日在山洞裡,他是留下一個山水佩,彷彿是被自已藏在了小院柴房的乾草堆中。只是那日衙役來得急,並未帶在身上,眼下也不知還在不在那處。

她知那玉佩價值不菲,眼下自已流落教坊,再不是自由之身,擔心對方找麻煩。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睜大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什麼玉佩?”

“你這賊丫頭,小爺的東西你還敢不認?”

“妾身從未見過這位爺,爺說的玉佩妾身確實不知。”

說罷轉身就要走,左秉然長腿一跨,一個閃身站在她面前,眼神一凜,“其餘皆可商量,只那玉佩你必須還我。”

“我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怎麼這樣。”

任夕子有些慌張,聲音不自覺地增大了幾分,水榭內眾人聽到動靜皆偏頭看向此處。左秉然餘光瞧見了,回身一把摟過任夕子的肩頭,笑嘻嘻地著向幾人揮了揮手示意無事。

其餘人早已聽聞左秉然的浪蕩名聲,只覺他是瞧上了這小娘子,朗聲笑了一陣,便又縮回頭去聽曲兒了。

任夕子想要掙脫,無奈左秉然力氣大得很,像鐵鉗一樣箍著她,推了幾次都未能成功,無奈之下張口欲喊,又被一隻大手捂上了嘴。

左秉然半推半抱的帶她行至湖畔的垂柳叢中,面色不善道,“你少跟我裝模作樣,我說納了你便一定會,屆時你要多少銀子沒有,何必貪那塊玉佩?”

任夕子聽得卻氣不打一處來,她自小是被養在深閨的官家小姐,也是受過先生教導的正經人家女子,如何能受這般侮辱,當即杏眼一瞪,“什麼叫納了我?讓我做妾?”

“你先還我玉佩!”

“我雖沒入樂籍,也斷不會與你這淫賊做妾!”

淫賊?這是左秉然第二次被這麼叫,第一次在山洞裡他便忍了,只是自已分明說了要納她入府,怎的還要叫,心裡也不忿起來,不由冷了臉,眸中像是淬了冰一般,道,“小爺既說了納你,便由不得你。”

任夕子先前只覺他是個紈絝衙內,忽然冷了臉卻是似有一絲殺意般,後背也驚出了些冷汗,想說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裡,咬了咬唇不再說話。

左秉然瞧著她原本粉嘟嘟的小嘴被咬得有些發白,才發覺自已方才有些過了,許是嚇到了她,頓了幾息,才又恢復了平日裡的漫不經心,“玉佩在何處?”

任夕子做了十六年的官家小姐,從未見過那樣肅殺清寒的目光,眼下也不敢隱瞞,囁嚅道,“在…山上小院的柴房裡…只是…”

“只是什麼?”

“不知有沒有被衙役收了去…”

左秉然黑著臉瞪了她一眼,,嘴巴抿了又抿,然後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任夕子也是自小失了生母的,自是能理解他的心情,頓時心生愧疚,怯生生地道,“啊…我…對不起。”

“那小院在何處?”

左秉然眉毛擰成了一團,臉色更黑了,許是眼神沒有變化,任夕子瞧著卻沒有方才那般攝人。

“我只知在城西二十里左右的山間,要我說也是說不來呀…”

左秉然依舊黑著臉望著她,心裡氣得緊,可是也知道她被衙役抓回來,那玉佩就是帶在身上也是保不住的,一時也沒了言語。

“不過,衙役應該知道!你可以讓那日的衙役帶你去小院。”

左秉然瞥了她一眼,心思一轉,嘴角斜斜翹起,“衙役?小爺偏不,就叫你去找。”

陽光透過依依垂柳如灑金一般鋪滿了地面,二人離得很近,任夕子在他的眸子裡清楚地看見了自已的影子,明豔動人又彷徨無措。

“我…不能隨意出去啊…”

“爺說能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