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堆旁烤了一會火,親戚朋友慢慢的都到了。三奶家大門旁支起了帳桌,開始收親戚的禮金。

負責記賬的是村小學的校長,也是本家的,輩分卻是免輩,是陳森的侄子輩。這人在村小學教學大概也有二十年了,寫的一手好字,硬筆和毛筆都寫的很好。陳森上小學時,他還只是一個數學老師,也曾經教過陳森的數學。

負責收錢的是原來村裡的會計,也是本家,是陳森平輩。年齡比陳森大十多歲,陳森叫他大哥。這大哥是村裡少有的大學生,口算尤其擅長,腦子非常靈活。

旁邊還有一個負責發煙的,也是在小學校教書的。現在已經退休在家,什麼也不用做每個月也領四千多塊退休金哩!

靈棚那邊的嗩吶聲響起來了,陳森知道是外鄉親戚開始來弔唁燒紙了,就站起身往靈棚走去。

走進三奶家,看到堂哥堂弟都已經在靈棚兩側跪著了,陳森也忙去一邊跪下。二堂哥在旁邊忙把跪在膝蓋下的一塊紙箱撕開一塊遞給陳森說:“把這個墊一墊,今天跪的時間還長呢!”陳森聽說伸手接了,就放在膝蓋下面,這時正有親戚來行禮,趕忙陪著磕頭。

外鄉的親戚比較多,弔唁行禮時,有的年輕人性急些的,作揖磕頭都很流利並不拖沓,往往很快完事。

卻也有很多年齡大些的,定要顯得莊重沉穩。作一個揖站定停一停,緩緩的跪了還要停一停,磕頭下去又不立刻抬起。等到抬起了頭又不立刻站起來,緩緩站起來後再站定一會才作揖重複。整套動作下來,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兩旁跪著的小孩們雙膝都跪疼了,只是不敢起來。

外鄉的親戚們陸續過來行禮弔唁,大多是陳森不怎麼認識的。只有堂姐家姐夫和幾個姑夫、表哥認得。有認識的的過來弔唁,少不了要站起來打個招呼。

三爺爺有兩個女兒,大女兒也是稱為大姑的。大姑年齡已經很大了,自已走路也不穩的了。只是在靈堂裡坐著,很少出來行走。大姑夫去世多年了,只有兩個表哥陪大姑過來。小女兒是陳森小姑,小姑是三爺爺最小的孩子,所以年齡並不是很大。大約有五十左右,因為這兩天傷心透了,嘴角也上火生起瘡來。

小姑夫和兩個表弟都是跟來的,也都過來靈棚行禮過了。小姑夫的家就在隔壁村,因為經常來陳家村,在村裡倒有很多同齡熟識的夥伴關係頗好。所以在他過來靈棚行禮的時候,多有人和他撕扯取笑,因為他是三奶女婿,取笑他也是風俗所允許的。

這小姑夫說來有段故事在裡面,當初他們那輩年輕時節正是青黃不接的窮困年代,男的找不到老婆,女的又難嫁人。大家各自都自已顧自已吃飯,其他事情都是次要。這小姑夫的父母因此焦急,想要給兒子找個媳婦傳宗接代。

正好遇上三爺爺家大伯也正要尋個女孩結婚,因此央人說和。就把大伯的妹妹也就是陳森小姑嫁給小姑夫做老婆,把小姑夫的姐姐嫁給陳森大伯做老婆。這種叫做換親,在那個年代多有的。因為是這樣換娶,所以更是親上加親。小姑夫既是大堂哥的姑夫,又是大堂哥的舅舅,平常時見面只喚作舅舅。

陳森自已家親姑姑也都來了,昨天去報信的大姑是和表哥一起來的,表哥過來行禮弔唁時陳森和他打了招呼。見了表哥就知道大姑到了,和表哥打了招呼後就出去和大姑說說話。

二姑和兩個表哥都在貴州做生意,二姑身體又一直不好,所以沒來。昨天已經用電話通知了,表哥也轉來錢隨禮過了。三姑和三姑夫一起過來的,表哥在安徽做生意沒能回來。

也看見了昨天去報信的兩個堂叔和大姐二姐,也都打了 招呼不用說了。

陳森正在靈棚跪著,陪著親戚行禮的磕頭,就聽見外面好多人嚷起來:“孃家人來了,孃家人來了!”

聽見嚷,大總忙跑過來接過話,邊往靈堂裡走邊說道:“孃家人來了,孝子快出去迎!”說著走進靈堂裡,拉著大伯的手臂往外拉,二叔三叔隨後跟著。大總經過靈棚時,對兩邊跪著的人說道:“都起來,跟在後面。”

陳森和堂哥堂弟侄子們聽了都忙站起來,緊緊跟在三叔後面。一行人出門往大路口走去,後面又跟著一些女眷和近門的親戚。

急急走到路口時,看到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一群人站在路口哭成一片。走到跟前時,大伯首先跪下磕了頭,後面的人也都跟著跪下去。一時間哭聲震天,人人面帶淚痕。

跪了一會眾人就都起來,把路讓開一條道。孃家人先往裡走了,眾人才在後面跟著進去。

孃家的男人也都在靈棚中行了禮,女人們則直接走進靈堂,各自哭泣,聽到的人無不傷感。

葬禮上除去這些習俗還有一樣沒說,就是潑湯。

湯是一種用小米加水調成的一種湯水,下葬當天大約需要潑三四次,最後一次叫做圓湯。

需要潑湯的時候,大總會來張羅。

村裡有一個婆子慣幫人做葬禮的,她端著放著火紙的籮筐在最前面引路。其次是死者的大孫子,用杆子挑著摺好的火紙。再後面就是孝子,孝子頭上、腰間都捆著麻繩。頭上的是細麻繩纏繞一圈,麻繩上間斷的繫著棉花球。腰間的麻繩環腰一圈捆了,在腰後拖出長長的好像尾巴一樣。身上披著白布孝衣,兩隻手裡端著一條比肩略寬的木棒子,棒子上纏著白布條。

再後面是死者的兒媳,兒媳頭上裹著孝帽子,身上披著白布孝衣,腰間也捆著麻繩拖著尾巴。兩個兒媳前後走,需要用木棒抬著一個口上繫著麻繩的罐子。罐子裡就是這湯,兒媳需要一邊走一邊用勺子舀出來潑灑。

再後面是孫子孫媳,侄子侄媳,再後面就是近門的親戚朋友。

長長的隊伍緩緩走在路上,目的地是一個事先選定的位置。這個位置是擺著死者神主的地方,往往離家裡不遠。

從家裡走到目的地需要停下幾次,最前頭的婆子會放下籮筐拿出部分火紙壓在路邊,眾人跪下磕頭。緩緩的或停或走,女人們哭哭啼啼。

走到目的地時,那裡早就擺放好死者神主。那是由幾片瓦支起來的,類似於一個小盒子。小盒子旁邊有個瓦盆,婆子就在盆裡燒紙,眾人跪下。磕頭站起後,大伯和二叔三叔,還有幾個堂哥需要在小盒子周圍轉上三圈才可以原路返回。

返回時遇到之前壓著的火紙就要停下,跪在地上磕頭,婆子就把火紙燒了。隊伍和之前相似,走走停停緩緩回到三奶家中。這就是一次潑湯的經過了。

圓湯結束後,棺材出門前還需要給死者送錢。

大總就來張羅說:“孝子快準備錢,去給三奶送錢了。”

有人拿過一個大塊白布來,遞給大伯。大伯展開來放在靈堂的地上鋪了,就抓來火紙往上面放。大總說道:“二叔三叔也都抓啊,誰抓的算誰送的。”二叔三叔聽說,也都抓來火紙放在白布上。看看抓的多了,白布上堆的滿滿的,大伯又從口袋裡掏出零錢放在裡面,十元五元和一元硬幣都有。都弄停當後,就把白布四個角繫了,弄成一個大包袱。

外面在靈桌旁負責遞送祭禮那人就過來挎了包袱,走在前面。大伯和二叔三叔在後面跟著,陳森兄弟幾個也跟著。

走到剛才潑湯的目的地,挎包袱的那人把火紙都在瓦盆裡燒了,因為太多燒了有一會時間。一邊燒一邊讓大伯兄弟三個重複地喊:“娘,來拿錢!”

燒完火紙後,挎包袱那人就端起瓦盆朝著瓦壘起來的小盒子砸去。只聽見一聲巨響,瓦盆和瓦片都砸碎了。

陳森等一行人都還在跪著,挎包袱這人就站在那裡嘴裡念念有聲道:“諸路神仙都拜到,讓這嬸子早早託生富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