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懷仁忍著疼痛,拖著斷腿,把郎中帶到家中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卻只看到妻子冷冰冰的屍體。

陳紅梅因生產不順,救治不及時,一屍兩命。

而譚懷仁因拖著腿在風雪中爬行一晚,一病不起,加上痛失妻兒,悲傷過度,不久也離開人世。

原本好好的一家三口,準備是一家四口,卻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十歲小孩。

而那搶馬的女子,正是莫夫人,林淑瓔。

聽了譚崗的話,大家都對他露出幾分同情,葉水蘇想起自已也突然間就沒有了爹孃和兄長,眼眶泛紅。

謝翼知臉色深沉。

莫夫人聽到他說雪夜搶馬,臉上露出驚訝,臉色越來越難看。

因為,她記得八年前,確實在一雪夜中,搶過一匹馬。

那時她還沒有嫁給莫水鹹,兩人卻早已互生情愫,那時莫水鹹雖是縣衙一閒職,但卻極會專營關係,縣丞也覺得他未來會有前途,也就同意了兩人的婚事。

但是莫夫人年輕時太過於驕橫野蠻,時常鬧些小脾氣,讓莫水鹹去哄她。

那天,因為一件小事,兩人拌了幾句嘴,她不顧外頭下著風雪,落下幾句狠話就跑出家門,莫水鹹只好出門到處尋她。

最後終於在他們經常約會的小樹林的涼亭裡尋到她,兩人卻又吵起來。

她氣沖沖地跑出小樹林,莫水鹹在後面追,她不想被他追上,剛好看到有人騎著馬經過,扔下銀子就把馬搶了。

第二天他們就和好了,這樣的小吵小鬧他們經常發生,早就把這事拋之腦後。

只是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因為他們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害了三人的性命,害一個原本會有一個幸福家庭的孩子變成孤兒。

莫夫人聲音有點顫抖地問道:“那個男人,是你爹?”

譚崗看著她,嘴角微微上彎,眼神卻能滲出毒一樣盯著她:“看來,你記起來了,你手上沾了三條人命的血,你說你該不該下地獄?”

“不是的,我……我沒有想到。”莫夫人說著,輕聲哭泣。

莫水鹹心疼地看著她,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看看譚崗,開口道:“那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夫人並未直接害人性命。”

“她沒害人性命?”譚崗悲憤地說:“是她搶的馬嗎?她搶馬的時候,沒有聽到我爹說家中有孕婦生產,要急著找郎中嗎?”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搶馬就算了,你為何要打斷我父親的腿?如果他的腿沒有斷,最多是慢一個時辰回家,更不會一病不起。都是你害的,就是你害的。”

莫夫人不再說話,臉色蒼白,伏在莫少鹹的肩上哭泣。

譚崗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當我知道你嫁人卻多年無所出時,我就知道你活該,你害我娘一屍兩命,你怎麼配當娘。”

“但是老天爺不開眼啊,居然還是讓你懷上了,你們夫妻天天恩愛示人,但是我爹孃呢?他們也很恩愛的,他們做錯了什麼?最錯的就是遇到你們這對惡魔。”

“終於老天有眼,你居然生不出來,我潛伏在府裡這麼多年,終於我要親眼看到你要死了,跟我娘一樣一屍兩命,沒想到居然還是活過來了。”

“沒關係,老天不收你,我可以親自動手,這些天我天天都在找機會,直到今天大家都忙著府上辦宴,我才有機會在你的藥裡放紅花,我放了好多好多,我要讓你再出一次大血。”

“只是沒想到。”他突然轉過去,指著葉水蘇大喊,“都怪你,你為什麼要救她,不是你突然出現救她,那天她就已經一屍兩命了。”

葉水蘇聽著他說的話,一時語塞。

她也很同情他的遭遇,他家破人亡確實有莫夫人的原因,但是這也不是她見死不救的原因。

謝翼知開口道:“莫大人,這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莫水鹹思忖一下,道:“此人殘害夫人,先拉下去關著,再作處理。”

謝翼知又說道:“那你家夫人間接害人性命,又該如何處理?”

莫水鹹沒想到謝翼知會這樣說,一時不知所措,莫夫人一時接受不了,一口血噴吐出來,暈了過去。

葉水蘇上前檢視,她只是一時受不住刺激,心脈受到衝擊,施針靜養即可。

出了這樣的事,大家也無心宴會,謝翼知直接帶著人走了,走之前,對莫水鹹道:“莫大人,譚崗一事,縱然他今天不該做出傷害莫夫人的事,但說到底事因令夫人所起,相信莫大人會處理好。”

莫水鹹臉色黑沉,心領神會,這謝將軍是在敲打他,如他敢徇私,在他謝將軍那裡可討不到好果子吃。

謝翼知決定兩天後啟程離開威林縣,葉水蘇開始收拾行囊,只是這兩天都有點心不在焉,小葫蘆跟她說話時,她也經常走神。

啟程前一天,葉水蘇跟著去採購補給物資,遠遠看到譚崗,他站在碼頭上定定地盯著葉水蘇看,目光清冷,看不出情緒。

用過晚飯,葉水蘇把小葫蘆哄睡著了,她還沒有睡意,看著圓圓的月亮,這兩天有點煩躁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

她拳腳練得不怎樣,輕功還是可以的。拿了兩小壺桃花釀,輕躍幾下翻上屋頂,坐在瓦樑上,對月獨酌。

剛喝兩口,一道黑影突然落在身旁。

她抬起脖子,看到穿一身黑衣的謝翼知站在旁邊。

大晚上的,穿一身黑跳來跳去,再蒙個臉,都可以去做賊了。

謝翼知也沒有說話,自顧自坐下,拿起另一壺桃花釀喝起來。葉水蘇一翻上屋頂,他就發現了,這兩天看她總是發呆,知道她心裡肯定有事。

“你說我錯了嗎?”葉水蘇抬頭看著月亮,雙眼迷離,聲音有點呢喃。

酒量不太行,一小壺桃花釀,已經有點迷糊了。

“這幾天,我只要一閉眼,就看到譚崗的眼神,對於他來說,為父母報仇是他的執念,而我救的是造成他家破人亡的人。”

她越說越小聲,最後聲音帶著迷茫的哭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