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裡,唐鍛正黯然神傷地收拾鍛造工具,準備離開京師另謀生處。

唐鍛明白,他鬥不過那個鄭國民,因為他沒有背景。

雖然練有一身家傳武藝,但他不是孑然一身,還有一家老小,有所牽掛,做不到快意恩仇,流浪江湖。

繼續耗下去,也讓他看不到一家老小活下去的希望了。

之所以一直拖到今日不願離開,只因為事未了。

隔壁木匠鋪魯大海是他的妹夫,在魯大海告官無果後,那三個沒有武藝的外甥暗地裡去找鄭國民的麻煩,結果被送到官府關押了起來。

儘管後來鄭國民被他領著五個兒子揍跑了,但三個外甥還沒放回來。

鄭國民前天給他傳話,如果他答應搬離這裡,將這裡的一切都以十兩銀子賣給鄭國民,鄭國民可以讓官府放回他的外甥。

唐鍛看到妹妹整日以淚洗臉,妹夫斷腳敷了藥膏,尚臥傷在床,焦急悲憤。

他打算今天收拾好鍛造工具,收拾傢什,再去跟那個鄭國民簽訂協議,換回他的外甥,兩家人一起遠離這個生活了幾代人的地方,離開這個該死的京師。

抬頭間,唐鍛眼簾映入兩高一矮的身影,身穿華貴綢緞衣裳,駐留在他的鐵匠鋪前。

如果是往常,唐鍛定然會熱情招待三人,能身穿華貴綢緞的人,定然是富貴人家。

儘管來他小鐵鋪採購的可能性很低,但若能做成一單,往往便是大單,夠養活他一家老小一年半載。

但現在哪還有生意可做?

再說,就算有,他也不敢做,不是怕鄭國民來找他麻煩,而是怕三個外甥在牢裡發生不測!

出於禮貌,唐鍛開口道:“三位客官,若需要鍛造物什,請移步他處。”

魏朝看了看朱由校,開口回道:“唐鍛,我們家小爺想購買你家這處院子和麥田,不知可否談談?”

嗯?

唐鍛露出詫異表情,這三人看著像是城裡人,不像外地人,知道他的名字,那肯定聽聞過最近這一片的事情,難道他們不怕被鄭國民和他背後的鄭府報復嗎?

這段時間,唐鍛並沒有閒著,而是四處打探訊息,甚至跟蹤鄭國民,看到他時常進入左都督鄭府。

這鄭府主人鄭國泰可是當今最得聖寵的鄭皇貴妃的親生哥哥!

著實將唐鍛嚇得不輕,這也是他選擇妥協的主要原因,實在是無力反抗。

“你們不怕鄭國民報復?”

“不怕。”

“你們也不怕鄭府報復?”

“不怕!”

這些人究竟是何來頭?

難道是鄭府的敵人?

唐鍛在這座京城生活了四十多載,深刻明白一個道理。

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沒有人可以無敵,都會有勢均力敵的敵人。

皇帝老爺也不會允許帝都裡出現一個與他齊頭並驅的人!

“三位客官裡面請!”

進來是一個寬大的院子,一間正房,還有南北兩間小廂房,以及一些雜物間。

進了正廂房堂廳,看不到什麼值錢的家物件。

“秀英,給三位客官泡一壺茶過來。”唐鍛先是對一名四旬婦女說道,緊接著對一名十六七歲的小兒子吩咐:“棟兒,帶妹妹到門口守著!”

“是,父親。”那名叫“棟兒”的小夥子應了一聲,當即牽著五六歲的小女孩往外面走去,小女孩圓大大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著朱由校。

“這位公子請。”唐鍛指著堂廳裡唯一的大傢俱八仙桌,對朱由校做出一個請勢。

“不知公子貴姓?”唐鍛看到朱由校入座後,他也順勢坐到對面,看到跟隨朱由校的兩名僕人都站著,唐鍛很識趣地沒讓四名兒子坐下來。

朱由校自從見到唐鍛開始,就一直仔細打量著這位中年男人,六尺男兒身,飽滿的胸肌無不暗示著這個人的強大,站在他身後那四個兒子的身軀也不遑多讓,果然基因強大。

能在天災不斷的年代,還能支撐五個兒子練武,簡直就是奇蹟。

讀書費書,學武耗財。

不是殷實家庭,壓根就承擔不了子女求學練武。

朱由校從唐鍛和他身後四個兒子的眼神中看不到害怕,只看到了幾絲不甘與無奈。

唐鍛既然將這四個大兒子留了下來,那說明唐鍛想讓這四名兒子知道接下來與他的談話內容。

朱由校也不介意,反而很滿意!

沒錯,他看上了唐鍛這一家人。

不但要買他的院子田產,還打算收服這一家子人。

拋開這一家子人鐵匠的身份,就這一身武藝,都是一塊當兵的好料子!

這關乎他對未來的謀劃,需要大量可靠,有能力的人來助他實現。

現在可用之人實在太少了,很多事情都施展不開。

“東宮,姓朱。” 朱由校意味深長地回道。

可他並沒有從唐鍛的神情中看到過多的驚訝,反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讓朱由校心中有點鬱悶,難道東宮的身份都不好使了嗎?

這可不能怪唐鍛,在外面聽到他們不怕鄭府報復,就對他們的身份有了初步的猜測。

這京城裡,還敢跟鄭府對著幹的勢力也唯有東宮,因為京東的人幾乎都知道鄭府的背後是宮裡的那位皇貴妃。

長期在京生活的人,基本都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要躲著走。

正所謂狗有狗道,貓有貓道。

加上朱由校的年齡只有兩三歲,萬曆三十三年,以皇長孫生,詔赦天下,這位公子大機率就是東宮裡的皇長孫。

唐鍛思索片刻後,開口道:“不瞞公子,隔壁木匠鋪魯大海是我妹夫,他那三個兒子前些日找鄭國民為父報仇,被抓住送到南城兵馬司,在牢裡關押著。”

“如果公子能將我那三個不成器的外甥救出來,房屋田地這些,公子若需要用,儘管拿去用!”

“只希望公子能給我們兩家一條活路,一個容身之處。”

“如若公子不氣,我這把老骨頭,願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唐鍛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憋屈地逃離京師。

經過這次事情後,他渴望力量,能守護一家老小安穩生存下去的力量。

唐鍛很清楚,在天災頻發的年代裡,帶著一家子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也不好討食,反而很危險。

眼前的這位公子,就是他目前唯一可抓住的貴人。

他不願錯失這次機會!